周煜再一次踏入许久未来的椒房殿。
因为皇后形同幽禁，这座明明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主人的宫室也显得非常寂寥萧条。
周煜穿着明黄色绣四爪金龙的丝绸缎靴，踩在路面上，轻微的枯枝败叶声在脚下响起。
“把今日打扫地面的人送去慎刑司。”
周煜语气淡淡，却吓得跪在一旁的小太监连连磕头求饶。
皇后的管事姑姑从里间走出来迎接，看到这一幕，脸色没有一丝变化。
“太子殿下到了，娘娘已经等候多时。”
周煜点头，“你们都在外间等候，我自己进去。”
随着周煜长大，周钦也开始给他留面子，现在周煜面见皇后，再没有太监站在一旁看母子两人交谈形同监视了。
“母后，不知叫我来所为何事?”
董白从跪坐的佛堂前转过身，看着已经长得仿佛大人一般的儿子，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动。
“煜儿……”我的孩子。
董白咽下激动的情绪，她不能跟这个孩子太亲近，让皇帝以为他会受自己影响。
“我本不该唤你来，但是听说你定下太子妃了，那康家女……好吗？”
“父皇选的，怎么会不好，母后无须多虑。”
……
这一句话后，就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董白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想问问他身体好不好，功课累不累……也想嘱咐他，等大婚后就要进朝堂办差，不要行差踏错，给人留下把柄……更想告诫他，不想引起皇帝的猜忌……
可是看着周煜平静的脸，董白感觉母子之间这么多年的生疏已经形成了沟壑，再难抹平了……
董白沉默下来，紧紧握住佛珠。
“母后在这宫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使人给儿子带个话，还请母后放松心扉，长命百岁。”
“我会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最终，还是以这样每次都差不多客套的对话收尾。
董白看着那张跟自己酷似的面容离去，仰头望向观音，也不知道是在问佛，还是在问自己。
“他长得像我，性子为什么却像极了他的父皇……”
“也好，也好……像我有什么好，像他父皇，他才不会输……”
……
“最近珍妹妹有些不好，如夫人闹着要去苍松寺点为珍妹妹长明灯，母亲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也点一盏?银子从正院出。”
虞芙思极都是虞蓉的女儿，虞蓉只给崔珍心点，好似忽略了崔天心一般，就使崔敏行来问问。
“姨娘还要去苍松寺吗？她上次从半坡上跌下来可跌的惨重，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可不是”
崔敏行也不解，“上次如夫人院里的红缨还说如夫人再不肯去了。 ”
兄妹两个对虞蓉的事情都不感兴趣，随意聊了两句就说到别的地方去了。
“哥哥，我听祖母说，父亲欲要为你走卫家的路子?”
崔敏行点头，“最近边境外，东胡又成立了金庭，不知道哪里来的高人，能把这些散乱的部族都聚合了起来，父亲跟在陛下身边，知道又要生乱了，就为我找了卫将军的门路，想让我去战场上捞几分功劳。”
崔敏行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起来，“父亲也太小看我了！我才不需要捞功劳，我习了十几年的兵法武艺，难道就为了安全的跟在卫将军身后执旗么！”
“我知道哥哥是最棒的，不过战场上刀剑无眼，哥哥需得当心才是。”
崔天心还是比较担心这个兄长的，崔敏行没有什么城府，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有勇无谋。
他跟还周炀不一样，周炀是懂阴谋诡计的，只是从来不屑用，但崔敏行就真的不会把人往坏处想。
在京城，大家都知道他是崔府的公子，看在崔如令和周婵的面上，人人在他面前都表现的像好人。
但是出了京城，在山高路远皇权削弱的边疆草地，身份不能百分百管用的地方，遇到想谋算他的恶人，崔敏行能不能反制对方，全身而退，崔天心想起就忍不住蹙眉。
崔敏行倒是大大咧咧不以为意，“我本来以为以后要跟着陈家兄弟并肩作战呢，没想到要去卫将军麾下，哈哈，听说卫小将军英武不凡，以后我倒要跟他好好讨教讨教。”
卫小将军，就是卫无疾了。
“卫家也是武将世家，卫将军是我大齐名将，卫无疾这两年也声名鹊起，以后可以想见也是一代名将，哥哥你真不谦虚。”
崔天心羞他一句，崔敏行脸皮厚，全当做没听到。
少年还残留一丝稚气的脸上满是意气风发之色。
崔天心托腮抬头看着崔敏行清晰的下颌线，俊秀飞扬的眉眼，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岁月静好。
……
宫里在忙着太子的婚事，周炀坐在芙蕖宫听着陈妃的抱怨。
“你是兄长，太子就越过你先成亲了，你父皇真是急着抱嫡孙呢！”
周炀已经听了一个下午了，耳朵都起茧子了，此时一边“嗯……嗯……嗯……”的回应陈妃的话，一边神游天外。
“你说，要不让天心提前及笄，你们也马上成婚?”
“嗯……什么?！”
周炀立即回神，“母妃，你急什么啊，天心也还有一年就及笄了。”
“我还不是为你着急吗？”
几十年的枕边人了，陈妃什么不知道。周钦因为自己出身不高，所以格外看重嫡子嫡孙的名分，不然当初厌弃了皇后，还依然把周煜立为太子，其中固然有安抚董氏的原因，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周钦本就看重嫡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母妃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小安子新学了一套手法，按腿非常解酸痛，我把他留下来，让他教给桐儿姐姐好不好?母妃，天色也不早了，儿子现在不能留宿在后宫，要回前殿去了。”
周炀已经练就了应付陈妃的一套办法，三言两语说的陈妃插不上一句话。
最后陈妃无奈的瞪了周炀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自己一般说道，“算了，还有一年而已……崔家的门楣可比康家高，这样看来，你父皇也看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