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国公夫人一直表现得豪爽豁达,眼中容不得沙子。
就算在国公府后宅度过了几十年,也没能改变夫人的本性。
她自己的小院子里有个演武场,年轻时喜欢出去骑马,听说还自己砍死过马匪。
虽然乾州的女性普遍大方豪爽,但在世家贵女中,夫人这种性格绝对是个特例。
所以,薛怀安这样直来直去的人,看起来反而得到了赵氏夫人的喜爱。
薛怀安和吴婉清过着舒适愉快的生活,已经半年了。
直到年关过后,薛敬轩带来了一位“先生”,事情才有所变化。
这位先生姓胡,名越,虽然不是大儒,但是在江南最大的书院天泽书院中任教。
鉴于现在战乱频发,书院不得不解散,胡越回到了家乡,然后薛敬轩请他来教书。
对吴婉清来说,胡先生名气大,有架子,举止规矩也很严。
薛怀安第一天上课就跪得膝盖通红,因为先生对古代礼仪很崇尚,房间布置都是跪着的。
胡先生认为要尊卑有别,又说女子无才即是德,因此不允许薛怀安带着婢女,只能带小厮去上课。
所以,吴婉清并没有亲眼见到课堂上发生的事情。
但是,薛怀安红肿的膝盖是清楚明白的。
“鸿宝,常德,这是怎么回事?”吴婉清一边为薛怀安揉膝盖,一边问道。
“胡先生说要让身体正直,才能使心灵正直,所以让大郎练了一天的跪姿。”鸿宝回答说。
“没有垫子吗?”
“胡先生说这样对骨头好,不需要垫子。”这次是常德回答道。
吴婉清瞥了两个小厮一眼,他们对于薛怀安的膝盖焦急,但对胡先生的行为并不觉得错。
吴婉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大儒都那样。
她问道:“那胡先生还教了大郎什么?”
“跪着。”薛怀安揉着疼痛的膝盖,答案只有这个。
吴婉清又追问:“胡先生是坐着的,他还说了别的话吗?”
“胡先生坐着,因为他年纪大了。
至于说话……他开头让大郎跪着,然后就看书喝茶了。”常德复述着,表情有点怪异。
薛怀安点点头,鸿宝皱起眉头。
吴婉清觉得胡先生和宋婆子一样,以教规矩为借口来约束人。
或许是她见识少,太多地胡思乱想了?
不过,现在才是第一天,还是等待以后的发展吧。
“婉清,我好多了。
你陪我去祖母那里。”
“让晓露陪你去。”吴婉清摇摇头,她已经去过一次了。
老太太对她很好,但是老太太的婢女们对她总是“另眼相看”。
吴婉清自己无所谓,但不能让薛怀安也被看低,所以她不去了。
带着其余三个大丫鬟去外面走走,也不让她们总盯着我们的事。
薛怀安嘴角扁扁,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他已经尽力了,无论怎么努力,吴婉清仍然不答应。
无奈之下,薛怀安只能带着晓露离开。
第二天,薛怀安回来时脸上茫然,吴婉清看出他有问题。
“怎么了?”她问。
“婉清……我好笨,一点也不明白。”
“什么话?”吴婉清望着鸿宝。
“今天学的是《中庸》。”鸿宝答道,他看上去不像昨天那样自信了。
“你才三百千,怎么开始学《中庸》了?”
“或许是先生期望太高了。”常德劝慰道,但他抬眼看到吴婉清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不敢说话了。
吴婉清其实比常德还小,但他们相处久了,习惯了吴婉清那张黑脸。
但有时候,吴婉清的眼神让人感到恐惧,甚至会有尿意。
即使胆子再小的人,也可能吓尿。
“晚上你们好好帮他背今天学的。”吴婉清对鸿宝说。
“放心吧,姑娘。”鸿宝点点头。
他决定跟随薛怀安,目标是府内的大总管。
只有薛怀安稳定了位置,他才能获得更多好处。
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必须着眼长远。
薛怀安去见了老太太,下午练武。
晚上洗澡后,鸿宝教他今天学的内容。
薛怀安虽聪明,但不是神童。
《中庸》太长,太难背,对幼童来说很困难。
但薛怀安不是顽童,他很耐心,把今天学的东西都记得很熟。
天亮了,薛怀安在院子里练习扎马,吴婉清提醒鸿宝要小心。
“那位先生可能不友善,你要小心。”
“婉清姑娘,我可以保护薛怀安,但胡先生是先生,我们要尊重他。
如果有事情发生……”鸿宝苦笑,“不是抱怨,这件事情很难处理。”
吴婉清咬了咬嘴唇,如果对方是仆役,她可以保护薛怀安,但对方是主人……
叹了口气,吴婉清摇了摇头:“我再考虑一下,你尽力而为吧。”
薛怀安去上课了,吴婉清一个人坐在房里做薛怀安的内衫,但她心烦意乱,几次被针扎到手指,只好放下未完成的内衫,到院子里散步。
没想到她刚走了一会儿,院子门开了,薛怀安带着常德回来了。
“怎么这么早……”吴婉清走上前,还没来得及问话,就愣住了。
薛怀安的小手肿了起来,至少有半寸高。
“去叫大夫。”吴婉清推了一把常德,常德急忙转身去找医生。
吴婉清抱起薛怀安,赶紧把他送进房间,用湿毛巾包住他的手,吴婉清问,“怎么回事?”
“胡先生问的问题,我没答出来。”薛怀安肿着手,没有流泪,只是吸了口凉气,眉头紧皱。
“昨天不是背得很熟吗?”
“可是他问的不是教过我的内容。”
“……”
“父亲!姑娘!”鸿宝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父亲刚刚离开,胡先生去找了世子,说他很顽劣,无法教育。”
鸿宝咬牙切齿,以为胡先生是个大学者,却没想到他被哪位夫人收买了,专门来破坏世子和薛怀安的关系,败坏世子的名誉。
才过了三天,就让老师生气地去告状,世子薛敬轩也生气了。
鸿宝刚刚离开,薛敬轩就追了过来:“没有德行的逆子!为你找来名师,你却不知珍惜!”
“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许辩解!去祠堂跪到晚上!这几天也不准去打扰你奶奶!”
薛敬轩甩袖子离开,薛怀安乖乖地去祠堂跪了。
其实,薛怀安被罚跪的祠堂只是衍国公府祠堂的外殿。
除非祭祖或有重要活动,一般不会开放。
就算是外殿,女人也不能进入,日常清扫都是男人完成的。
孤零零一个人进去跪,到了晚上,又一瘸一拐地被人扶了出来。
吴婉清甚至不能靠近,门口有两个大婆子和两个男人守着,敢靠近就会被赶走。
她只能在另一个院子的墙边站着,等鸿宝抱着薛怀安过来,她才能接过他。
“婉清,为什么父亲不相信我?”薛怀安抱着吴婉清的脖子,没有流泪,只是说着。
吴婉清轻轻拍着薛怀安的背,沉默着。
薛怀安有些发烧,吴婉清又去常德叫了一次大夫。
大夫还没来,杜夫人那边的侍女送来了些伤药。
侍女离开后,老夫人那边的婆子过来,送药并询问事情的经过。
石榴把鸿宝带去回复了老夫人。
吴婉清把杜夫人的药放到了库房里,没有打算使用。
来看病的自然不是学徒,那位大夫虽然知道之前世子罚跪的事,但也不敢对大郎不敬。
大夫准备敷药时,吴婉清拿出了老夫人给的药,大夫称赞不已,敷了药,写了药方,命学徒取药,亲自煎好后才离开。
但等大夫走后,吴婉清看着老夫人给的药,表情复杂。
既然这药对病情有奇效,老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呢?到底应该如何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