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怕出现变故,博尔术作为使臣到南京城。大宋朝廷依然没人接待他。博尔术有些焦急,想宋朝自诩天朝上国,不会不守信用。要不是不守信用,为何迟迟不放人呢?察合台虽是次子,却是铁木真的次子,不同寻常。宋朝强留下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图?他按照双方的约定,向礼部提出放人的请求。等了几天,没有动静。他就跑去见火真别姬,别馆守卫不准他进。博尔术急忙给铁木真去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或许宋朝真的要食言。若非如此,为何一直没有动静?铁木真恼恨察合台闹出了麻烦。但血浓于水,毕竟是他的嫡次子,不能不管。尽管铁木真很冷静,他仍是有了以宋朝不守信用为由,大兵压境的想法。这想法很不成熟,立刻就被铁木真自行否决了。大宋不交还察合台,说不定就是要逼迫蒙古动兵,他岂能上当?不能中了宋朝的计策,便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他回复博尔术:等等再说。有了可汗的指示,博尔术就安心的等着,不主动询问了。
这天,赵盏微服到了安乐郡主府。赵晴较之前的精神状态好些了,韩淑也没那么憔悴。赵晴抱着孩子,眼中略带了惊恐和戒备。那孩子见了赵盏,咯咯的笑,张开手要赵盏抱。赵盏微笑道:“给我抱抱。”赵晴往后退了半步。韩淑急忙解释道:“叔叔,您别在意。连我抱着,她都要在旁守着。”赵盏道:“母子情深,我能理解。”赵盏心里一阵难受,走到近前,摸摸那孩子的脸。他定了定神,道:“春季天暖了,今日晴朗,为什么不带着他出去走走?”赵晴欲语还休。赵盏道:“你是怕我再抢走了他?屋里感到安全些,是不是?”赵晴道:“叔叔能将他还给我,我不敢再失去他了。”赵盏道:“你想的太多了。我若想抢走了他,你无论如何护不住。”赵晴脸色一变,背过身去。赵盏道:“我是真舍不得这孩子。可我也替代不了他的亲生父母。”赵晴没反应过来,韩淑忙问:“叔叔是说,是说要...”赵盏冲门外问:“他还没来吗?”门外的侍卫答道:“来了。”赵盏道:“让他进来吧。”一个人影进到寝殿,赵晴回头去看,四目相对,顿时都泪流满面,竟说不出半个字。赵盏道:“察合台,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亲生父亲。今日有机会相见,你愣着干什么?”察合台含泪不语。赵盏看了眼韩淑,韩淑会意,与他到了门外。
赵盏坐在后院的亭中,韩淑站在一旁。赵盏道:“你们那一家人,总是要给我出难题。”韩淑道:“让叔叔费心了。我们深感自责。”赵盏道:“我是抢了本该属于赵惇的皇位,属于你丈夫赵扩的皇位,也抢了该属于你的皇后位份。”韩淑面色发白。赵盏说这些话干什么?皇位纷争,岂是随便说说。想干什么?时隔许久,难道想要消除了隐患?她们一家早没有能力威胁到他的皇位了,为什么还要提呢?是赵晴这次惹了大祸,赵盏想要杀人来隐藏耻辱吗?韩淑双腿一软,就要跪倒。赵盏道:“站不稳就坐下。”韩淑略微犹豫,仍是跪倒了。赵盏道:“之前的事,赵姜赵晴或许不知道,赵扩或许也不知道。李凤娘做过的事,你比谁都清楚。李凤娘派人屡次三番要我性命,最终反噬自身,是罪有应得。我非但没问罪,反而大赦了赵惇,这是以德报怨,绝不是因为愧疚。我对你家,一点儿愧疚都没有。”韩淑颤抖的答不出话。赵盏道:“当时赵晴和赵姜都还小,关押了好几年。她们没参与进来,给她们县主的封号是理所应当,给她们郡主的封号就太高了。是我作为长辈,疼爱她们,也是我与天下士子斗气。他们不是瞧不上赵姜和赵晴吗?那就让他们高攀不起。把两人留在南京城,我是想给她们寻个好的郎君伴侣。自己可以找,我可以不过问,可她偏偏找了个蒙古王子。”韩淑道:“叔叔,赵晴她不懂这些。她当时,大概也不知道察合台的身份。”赵盏道:“这个时候了,懂不懂得能怎样?”他接着道:“你是名臣之后,你比寻常女子有更高的眼界。你该当看得出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淑道:“我明白。叔叔是担忧赵晴的安危。”赵盏问:“还有吗?”韩淑道:“还有,这关系到了大宋的威严。”赵盏道:“看来你都明白。赵晴与察合台的事,是家事,也是国事。这么多年来,我日夜奋斗,呕心沥血,终于灭了金国,收复了失地。大宋百姓终于能抬起头,不用再担惊受怕,承受屈辱了。大宋对外必须要强硬,外交不能低人一等。我将郡主嫁到蒙古去,与外族联姻,这本身就损了国家威严。你说,我能怎么办?”韩淑道:“我能理解叔叔的苦衷。赵晴的确给叔叔带来了很多麻烦。”赵盏道:“小锦与我说,火真别姬公主在大宋,我留下了她,出嫁了郡主,也不算是损了国家威严。可火真别姬公主才十三岁,她懂得什么情爱?于国于民有交代,于我于她,不知道是福是祸了。”他又道:“你站起吧。”韩淑依言站起。“叔叔,是想成全了他们吗?”赵盏叹了口气,转过身望着花园池塘,不答她的话。
过了一顿饭时间,赵晴抱着孩子,与察合台到后院,双双跪在赵盏身前。赵盏不回头,淡淡的道:“铁木真为了保证你能平安回去,答应给大宋十万匹战马。战马在边境有些日子了,博尔术到南京城也好些天了。不能一直拖着,需要有个结果。”察合台道:“皇上,我不回去。”赵盏道:“你在大宋,铁木真以为是我囚禁了你,怎能不回去?”察合台道:“我去与博尔术叔叔说明。”赵盏道:“条件早前就谈好了,大宋不能食言。铁木真用火真别姬公主和十万匹战马,换你和者勒蔑归还。者列蔑去年回去了,你也该走了。”察合台道:“我给父亲写信,跟父亲解释。”赵盏回过身。“你是成吉思汗的儿子,你的父亲是威震四方的英雄,你怎能做如此小儿女的姿态?留在大宋做个入赘女婿,还有点出息没有?”察合台语塞。赵晴道:“叔叔让他来,是见我们母子最后一面吗?”韩淑忙道:“你别乱说话。”赵晴道:“他一走,此生此世,我们全家都不能再团圆了。叔叔,您说他是成吉思汗的儿子,这孩子是成吉思汗的孙子,你让他带去大草原吧。”察合台含泪望着她。赵盏道:“早前我将这孩子带走了几天,你就哭闹着受不住。让察合台带去大草原,你还怎么活?”赵晴看着怀中的孩子,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
赵盏起身,走到门口站住。“我曾答应,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如今你跟了他,就让他去大草原上给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吧。”赵晴身子一颤,小心翼翼的问:“叔叔是要,是允许我嫁给他?”赵盏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选择的路,你选好了不后悔,我管不了。”赵晴激动的说不出话。察合台颤抖的问:“皇上是说,我能带走了赵晴和我们的孩子?”赵盏道:“你们的孩子,自是要你们带走。”察合台与赵晴不可置信,相拥而泣。赵盏道:“察合台,你过来。”察合台急忙爬起,到了赵盏身后。赵盏道:“我将大宋的郡主交给你了。不论到什么时候,你必须护她周全。将来你若变心了,就将她送回来,大宋不差养她一个人。”察合台听闻,向北而跪,举手起誓:“我察合台向着长生天起誓,不论到了什么时候,我一定拼死护赵晴周全。我若对赵晴变心,死后魂飞魄散。”赵盏迈开步子要走。赵晴喊道:“叔叔,您给孩子起个名字吧。”赵盏道:“就叫赵璋。”他早就想好了名字,他却不能留下这孩子。他与这孩子有缘,他喜欢这孩子,他实在是舍不得。不敢回头,快步离开了后院。赵晴和察合台对着赵盏离开的方向,叩拜行礼。
察合台带着妻儿回到了蒙古。大宋接收了十万匹战马,分给了毕再遇的骑兵军团。铁木真对察合台十分不满。父子之情,不得不将他要回来,但惩治肯定要惩治,从严惩治。谁知道察合台带了妻儿回来。铁木真见了孙子,乐开了花。都说隔代亲,铁木真也避免不了。不仅没惩处察合台,反而大加赞扬,赏赐了许多黄金。铁木真为儿子儿媳提供了奢华的营帐,举办了非常盛大的婚礼。铁木真给孙子起了蒙古名字:孛儿只斤·木阿秃干。他将木阿秃干留在身边,亲自照顾。听闻木阿秃干十二个月才分娩,出生后不哭的事,铁木真认为他是天神下凡,愈加疼爱。木阿秃干是铁木真的第一个孙子,拖雷当时不过七岁。虽然不是铁木真的嫡长孙,在铁木真看来,并无差别。更何况,木阿秃干的血统高贵,无人能比。他的父亲是铁木真的次子,他的母亲是大宋皇室的直系郡主。赵晴的父亲是赵惇,赵惇的父亲是赵眘,赵眘的亲兄弟是赵雁。他们是太祖赵匡胤的后代。这样的血统,在整个蒙古的现在和未来,恐怕都是独一无二。在蒙古这样看重血统的国家,铁木真甚至有心思将他作为继承人来培养。能得如此孙儿,十万匹战马算什么?莫说十万匹战马,二十万三十万匹战马都值得。
在这件事上,铁木真对赵盏十分感激。铁木真将那匹随他征战沙场,最喜欢的战马,赠送给赵盏。赵盏收了战马,转赠给了辛弃疾。铁木真表达了谢意,赵盏就不好太没风度。大宋朝廷下旨:加封赵晴为安国公主。赵晴获封公主,与察合台在身份上门当户对。在所有人看来,大宋和蒙古之间开启了蜜月期,两国关系极好,战争的可能性近乎为零。赵盏很清醒,早就定好的国家方略,不可能因为赵晴的出嫁和铁木真的示好而改变。铁木真做了爷爷,可他还没到四十岁。暂时的喜悦不可能永远冲淡了他的梦想和野心。赵盏没有铁木真那种喜悦,他从未迷惑过。赠给辛弃疾战马的时候,随信就告诉了辛弃疾。照常训练军队,大宋与蒙古之间的战争不能避免。告诉将士,国家战略没变过,不可分心分神。
这年夏天,杭州与南京之间的铁路终于贯通了。这项工程比赵盏想象的艰难,耗费的时间更多,比预计的晚了整整一年。什么事都有好处和坏处。好处就是趁着一年时间,机械所对火车进行了更多的研发和试验,技术获得很大提升。火车的运力超过了数千匹马,一次能运输数十万斤的货物。速度与骑马相当,高于马车。铁路的开通,耗费一千多万两银子,近百万民夫的劳力,还有数不尽的钢铁、木材和石材。但铁路运输比马车运输要划算得多,完全满足了两座城市之间的物资往来。民间沸腾,百姓纷纷跑到铁路边观看。火车冒着黑烟呼啸而过,欢呼声震天响,经久不息。秋季税收后,朝廷专项拨款,修建宁波港到杭州城之间的铁路。并且在南京城和杭州城都修建了大型仓库。允许民间商人到仓库进行买卖和运输。京杭大运河连通了杭州城和中都城,负责南北内河运输。海上有商船参与,连通了东北路与宁波港。大宋东部商业繁荣,物资充足,各类物产价格降低。中北方的百姓能买得到岭南地区的水果,南方的百姓也能买到北方的粮米。南京城和杭州城,几处市舶司周围,还有大运河两岸城镇居民的生活水平大幅提升。城市人口增长,工业手工业发展迅速,朝廷的税收进一步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