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真走后没几天,范进就收到了朝廷催收田赋和盐税的诏令。这天早上,范进匆匆吃完早饭,想去县衙找上负责收税的户房商量一下如何开始。但在范进心里,这次田赋和盐税严家是必不可少,只是魏家有些难度。有难度不是范进不敢去收,是因为魏家参与的县城几家大的商行铺子表面上是别家在经营,实际上都是魏刚暗地操作。这税收,魏刚不会交的这么痛快。
要的就是你这个不痛快。范进去县衙的路上,坐在轿子上想,如果这次魏刚和严致和在税收上不配合,那就老账新账一起算。胜败在此一举了。
分管税收的户房姓田,名田进,比范进小几岁。个不高,黑又精瘦。范进听衙役们说,遇到大风天不敢出门。范进上任以后一直忙于手头官司的审理以及周旋在魏家和严家,对于田赋之类的税收一直没有过问。有几次田进过来要给他说一下县里的税收情况,范进只是简单听了一会就说,田大人,哦,不,你就是我们县的大管家,油盐柴米过日子的事情你就去办理就可以了。遇到实在是有银子不交税或者抗税不交的,你再给我说。田进说,这里的百姓淳朴厚道,都能够及时交纳田赋。范进说,那就好,那就好。
这次朝廷的催税诏令下来后,范进就把田进叫过来,和他说了一下朝廷要让交的税额,田进吓得一哆嗦说,知县大人,这是我们这个县全年税收的一倍多啊,这可咋整?范进只是一笑,说:
“田大管家,至于你说的什么一倍两倍我不懂,我只知道这朝廷要的税咱必须足斤足两交上去,不但交上去,还要按时交上去。这离过年还有三个月时间。你想办法吧。”
田进急得直挠头“
“知县大人,这时间紧,收税的任务又重,确实有难度啊!”
“嗯?”范进的脸阴了下来。
“田管家,这诏令上说的清清楚楚,到时候不能按时足记足量交纳,问斩。我掉脑袋之前就想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田进当时端着的茶杯一下掉在地上,摔碎了。范进看着田进被吓得哆嗦的样子,笑了:
“管家,你不要紧张,这么大的事情我不会只让你一人去做。你只管把名单递上来,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今天就是范进让田进交纳税名单的日子,所以范进一早就来到了县衙议事大厅。
田进已经早早在大厅等着范进了。两人坐下,范进翻着田进递过来的名单,上下打量了一眼,其实,范进对于其他名单不是过于关心,他只是想找他熟悉的两个名字。并且,范进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在名单上看不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如何来对待田进的办法。作为一名知县,范进现在越来越明白如何坐好这个知县位置了。抓大放小,表面上让手下感觉自己手里权力很大,但关键时候又必须抓小放大,必要时往死里整。这就叫做杀鸡给猴看。范进看了两遍,他熟悉的名字只看到一个,严致和,而且是放在最后。名字的顺序看似简单没有技术含量,但其实藏着奥妙。想暴露谁,想隐藏谁,从名字排序上一看就知道。
范进把名单放在桌上,眼神冷冷地看着田进,问:
“田管家,你这名单上的名字都全了?”
田进一愣。他没想到范进会这样问他。急忙说:
“知县大人,这名单我反复看过几遍了,就是这些人名。”
“这些都是明的,暗地里那些名单上的名字呢?”
“暗地里?”
田进眨了眨眼,他知道范进这是问的魏刚。但是,魏刚作为多年隐藏在背后的商家,几任知县都没有过问过,所以,这次田进也就没有上报。虽然范进来了之后,把魏刚的公子给抓了名声大振,但是田进知道,这是范进做给那些老百姓看的。田进知道魏好古被抓以后在牢里边没有受到委屈,接着就放了。当时,田进的判断这魏刚的实力还是强大。虽然范进抓了他家公子,但还是给放了。再者说,这些年田进暗地里也和魏刚走动,作为一个县掌管税收的户房,魏刚也给田进几分面子。表面上大家一直心照不宣。
田进知道范进在问魏刚的名字,但是他还是心存侥幸:
“知县大人,所有的名单明的暗的都在上面呢。你看,那家宏祥水产铺,一年水产交易几万辆银子,表面上老板是那个叫郭益寿,实际上后台是他的叔叔郭文卿。我在名单上都有注明。这个郭文卿,我想就不用我来给知县大人介绍了吧。”
这个郭文卿,范进听吴真说过,一个专门做海上水产的商人。这些商人的名单,吴真单独给了他一份。就像范进第一次审理柳桃花的案子,门新第一时间给他递纸条,说明柳桃花案子涉及人的背景一样,范进慢慢理解了一份名单的重要性。
吴真给他的那份名单实际上就是自己人的名单。这些需要照顾的都在名单上。
范进没有接田进的话。既不说知道这个郭文卿也不说不知道郭益寿。田进有些紧张,看来,这个范进知道魏刚的底细。说,还是不说。田进一直在问自己。
范进又看了眼田进,他在等,范进想给田进一个机会。范进知道,田进故意隐瞒了魏刚,又把严致和的名字放到最后,这一切已经基本表明,田进和这两家肯定有经济利益往来。有往来利益关系,这个范进能理解,他不会去追究。但是,故意不说就是对我范进有隐瞒的问题,就是让选队长的时候,你田进明明知道我范进站在这里,你就是不选我。
这是范进不允许,或者说,不能容忍的。
田进也在判断,说了漏下魏刚,范进如何看我?为啥独独漏下魏刚?说了以后更解释不清,与其解释不清还不如现在干脆不说。
范进又问:
“田管家,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田进的声音低了下来。
“啪!”
范进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魏刚呢?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故意不报?”
“我,我…”
范进又说:
“严致和的名字为啥排在最后?你是欺负本知县老眼昏花看不见吗?”
田进一激灵。
范进又说:
“这两家的银两就占了我们高要县大半个县的收入,这些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你一个大管家难道不知道?这两家不交,朝廷的税收如何完成?”
范进越说越气愤,有拍了下桌子:
“难道要把高要县的百姓里外扒几层皮你才心安理得?你祖上不是从百姓里面出来的吗?你不是,本知县是。本知县考取功名之前就是一介布衣。可以说,吃了上顿没下顿。考取举人前,我家娘子给我带上的两个鸡蛋,本知县都没舍得吃,其中一个还给了…”
范进一下发现说话扯远了,差点没说出来鸡蛋给了周进。为了把话题转移过来,气的又一拍桌子:
“田进,你说,为啥故意隐瞒魏刚?”
田进一下清醒过来。看来范进恼怒的不是自己贪了魏刚那点银两,知县大人生气的是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偏袒魏刚。凭自己能力能偏袒魏刚和严致和吗?识时务为俊杰,不如抓住眼前的机会扭转局面吧。
田进起身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
“知县大人,我好糊涂啊!我不该把魏刚的名字不写上。我就是贪图了魏刚,哦,还有严致和两家的一点银两,这些年算起来不到一千两。我这就回家把那一千两银子拿过来交到县衙上。”
“啪!”田进又在脸上打了一巴掌。
范进看着田进哭丧着脸的悔恨,感觉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眼前也是用人的时候,去各家去征田赋盐税还需要这个田进带人去征收。范进用手的两根手指在桌上随意敲着,声音缓和下来,说:
“好了,田管家,我也没有说你啥,是不?你那一千两银子留在家里吧。本知县要的是这个理,对不对?”
田进不停地点头。
范进把名单递给田进,说:
“田管家,我说了,本知县用人不疑,疑人更用。你只需要认真去征收那些该征的田赋盐税,最短时间内完成朝廷交给的征收任务,保住你我的脑袋。”
又说:
“田管家,你说是魏府的天大还是朝廷的天大?”
田进刚忙说:
“朝廷,朝廷。”
范进一摆手:
“那好,田管家,你就大胆去干吧。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尽管来找我。”
田进又是连连点头,一面说着田进谢知县大人不杀之恩,一定为知县大人筹足税收。一面退了出去。
严致和送走魏刚那天一时伤感,老泪纵横。回到堂屋客厅后刚坐下,忽然感觉一阵寒风从门口吹过来直透后背,他瞬间感觉鼻子发痒,一连几个喷嚏后就开始浑身发烫。严致和着了风寒病倒了。毕竟是七十岁的人了,因为严步升接二连三的事情导致严致和也接连病倒,这次倒下后很快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严步升的母亲请来郎中给严致和把了下脉,郎中反复把了好几次以后站起身,背着手要出门。严步升母亲急忙拉住郎中问:
“先生,你还没开药呢?”
郎中捋了一下白色胡须,止住步,摇了下头,说:
“贵府孩子的令尊病情已经超出老夫的能耐,就不再开药费事了。不出意外,七天之后准备后事吧。”
严步升的母亲一听,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旁边丫鬟赶忙扶住差点倒下的严步升母亲。严母对丫鬟低声说:给郎中带上十两银两。郎中站在一旁对丫鬟摆摆手说,我给你家老爷看了一辈子病,这是最后一次,不收银两了。老夫告辞了。
严母的丫鬟赶忙给她捶背掐指,过了一会,严母缓过劲来,一下想起这段时间家里遭遇的不幸。即便是拐弯抹角找到家里的那个外甥女也没有保住孩子的命,更何况现在的严步升去了京城生死不明,这个家咋就说垮就垮了呢?严母看了眼闭着眼的严致和,悲从心中来,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严致和似乎被严母的哭声叫醒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用手胡乱指了指,丫鬟看见了,急忙对严母说,大奶奶,老爷醒了。严母也一下有了精神,站起身几步走到严致和身边抓住他的手,问:
“老爷,你要说啥?”
严致和摇摇头。
严母又问:
“老爷,你是不是想见咱那儿子步升了?”
严致和又摇摇头。
严母有些失望和生气。心里埋怨,到这时候了不想严步升,那是自家儿子啊!
严致和眯着眼看看严母,有些失望,闭上眼又昏昏睡去。
到了晚上,严母叫了另外两房姨太过来。严致和娶这两房姨太都是因为和大太太几年没有生育,是大太太的主意让他娶的。严致和本人倒没有这个意思,一年到头忙于生意,也不去青楼。这样的男人大太太挑不出什么毛病。大太太三年没有添加一男半女,自己都过意不去,于是自己做主给严致和找了第一个姨太,又过了三年还是没有动静,大太太又着急,这次是大太太同意,二太太帮忙找的,又过了三年还是没有动静。大太太一天晚上对严致和说,要不再找个,这严家也不能断后啊!严致和摇摇头,说啥也不找了。大太太就说,别人家的男人一天到晚扎在女人堆里,你咋对那事不热心啊?严致和说,那事有啥好的,一个字,累。大太太听严致和说累以后一下想起自己打听的偏方,是从很远的西北那个寸草不长的沙漠里找来的一种叫大芸的东西泡酒,据说效果神奇。她找人捎来以后已经按照泡酒的方法泡了一个多月,现在酒的颜色已经发黄。
大太太急忙跑到后屋把药酒拿来,对严致和说了一下功效,严致和瞪了大太太一眼,骂了一句,你这娘们有些邪恶。大太太有些委屈,眼泪就流了出来,低声说,我这不都是为了咱严家啊!严致和很少看见大太太流泪,听大太太一说,心里也有些心疼。便说,好了,我喝就是了,不过,有没有作用就这一次。你是知道的,我这辈子又不喝酒。大太太一听喜出望外,赶忙给严致和倒了一杯,又给他拿来严致和最爱吃的腌制蚕豆。也许是酒的作用,严致和喝了一杯以后人也开始兴奋起来,看着大太太的眼睛也有了欲望的神色。大太太想去把三太太叫来和严致和借着他的酒劲同房,三太太年轻,生育能力肯定比她和二姨太要强。大太太正要起身出门,被严致和一把摁倒在床上。大太太第一次品尝到了做女人的快乐。谁知就在大太太第二天想继续的时候,严致和说啥也不喝了。大太太很失望,但是一个月以后的反应,让大太太喜出望外,严致和那一次有了严步升。
大太太随后把那瓶大芸酒封好供养了起来。老来得子的严致和和大太太对严步升都溺爱有加,随着严步升长大成人,严致和发现,他一生不喜好的事情,他的儿子给他补上了,吃喝嫖赌样样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