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真和周进分开后又到赌馆徐掌柜那里去了一趟。他来京城极少来徐掌柜这里,但是中秋和春节两大节日是必来的日子。吴真知道,作为商人,最忌讳的是用得着对方的时候舔着脸去找对方,这样的办法作为眼光短浅的商人来说也管用,但是对于像吴真这样目光长远的商人来说却是大忌。当然,那些临时抱佛脚的商人去找周进和徐掌柜这样有官方背景的人也不会顺利,吴真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官商也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商人有了一定银两以后并不能证明你就能见得上想见的官员,那些官员还要看你的人品,情商,最关键的是做事要“厚道”。
虽然范进对于书画不喜欢,但是徐掌柜却是这方面的行家。开赌馆,却极其喜欢琴棋书画,也不是仅仅是个喜欢,或者说拿这个雅兴作为噱头给自己长脸面。这个徐掌柜是真的喜欢,而且在吴真看来徐掌柜真的很内行。他这次来京城的时候考虑中秋节将至,吴真已经考虑好见完周进以后就来拜访徐掌柜。他来之前本想见到徐掌柜以后在徐掌柜这里待几天,一则叙叙旧,二则想跟着徐掌柜学习一下书画方面的鉴定技巧。吴真现在也越来越对书画有些痴迷了。
吴真那天看到他送给范进的那幅宫廷画作被范进随意扔在一旁的时候,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他不是心疼买那幅画作时候花的银两,他是心疼自己在给范进送这幅宫廷画作的时候花的那些心思。不过,范进把画作随意扔在一边也是好事,他不喜欢,只对银两感兴趣。所以,这次吴真来京城的时候范进托他给周进送的那件精美玉制礼品“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在吴真看来是一件极致物件,但在范进看来和普通雕刻制品没有什么区别。结果,这件在范进看来很普通的物件目前却给他带来潜在的杀身之祸。
吴真在周进那里等了两天以后等到周进告诉他结果以后,本想按照对周进说的那样马上离开京城回高要去找范进,但上次在范进那里听到的四个字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事缓则圆。吴真静下来一想,不可莽撞,今后遇到天大的事情也要记得这四个字,事缓则圆。他找出随身带来的几张唐伯虎的画作,来到徐掌柜的住处。他找徐掌柜的目的就是探听一下目前朝廷的局势,真的如周进所说国库亏空,朝廷要拿几个地方财主的头补充国库的亏空?真的是如此,那么范进将会面临一个极佳的官场升职的机遇。
有时候,对于官场来说,你个人的才能遇不上很好的机遇,也只能一生平平,最后落得一个怀才不遇下场。
徐掌柜在京城的最东边有一处院落,也是按照京城的标配四合院的结构建造的。徐掌柜只有原配夫人,两人没有生育。原配几次要徐掌柜纳妾续一下香火,都被徐掌柜拒绝。原配原来一直以为徐掌柜可能是碍于脸面不好纳妾。因为两人成亲的时候,那时候的徐掌柜还是一个街头混混。一个偶然机会救了原配父亲的命,被原配的父亲招为赘婿。原配父亲就一个女儿,对于这个赘婿视同儿子,把在京城的人脉和家产都毫无保留的留给了徐掌柜。特别是人脉,徐掌柜通过岳丈接触上以后慢慢就延续到了朝廷的官员,接着在官员支持下,开了京城最大的赌馆。
徐掌柜在开这个京城最大赌馆的时候,支持他开馆的朝廷官员说,徐掌柜,一个男人这一生赌和色只能选其一,就是当今皇上也只是选了色,而赌,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你既然选择了开京城最大的赌馆,你必须放弃心中那个色。
徐掌柜和原配一生没有生育以及原配让他纳妾续香火他都拒绝的原因只有徐掌柜自己知道。没有香火这也算做是上天对他开赌馆的惩罚。
这也是当初宁可让他看好的商人吴真自己断其三指也不能沾染赌博的原因。也就是吴真彻底离开赌博这一行当之后,徐掌柜开始喜欢上了字画。
吴真来到徐掌柜的四合院后,管家一看是吴真,就笑笑说,吴大人过来了,徐掌柜的在书房呢。吴真走过倩婷后径,来不及欣赏院里正在开放的菊花,径直来到徐掌柜的书房。他对徐掌柜的作息时间很了解,这个时间段刚好是他在书房习字作画的时候。吴真来到书房,徐掌柜的没有回头,还在埋头写字,但是说话声却传到吴真的耳中:
“吴真来了。我估摸着你也就是这几天过来。坐吧,我写完这几个字再说话。”
吴真也没有客气。他知道徐掌柜是听他的脚步声判断出是他过来了。有一次,吴真也好奇地问徐掌柜,这么多人的脚步声,你是咋听出我的走路声音的?徐掌柜看着他,也问:我说真话吗?吴真很诚恳的点点头,说,当然。徐掌柜叹口气说,你走路不平衡啊,你左边不是少了三根手指头吗?吴真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从那以后他更加敬佩徐掌柜了。
吴真把唐伯虎的那幅画放在一旁的一张八仙桌上,就轻轻来到徐掌柜身旁,平心静气看徐掌柜写字。徐掌柜写的是颜体。吴真听徐掌柜的说过,他喜欢颜体的敦厚大气。写颜体能让他沉下心来。
吴真一开始没有看徐掌柜写的是哪几个字,等徐掌柜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才发现,徐掌柜写的竟然是“事缓则圆”四个字。吴真不由得脱口而出,问:掌柜的也喜欢这四个字?
“怎么?你也知道这四个字?你是在哪里见到或是听到的?”
徐掌柜一边走到铜盆前洗手一边问吴真。
吴真:
“第一次听说是在我们县刚上任的一位知县范大人那里,而范大人又是在他的一个书吏那里听说的。”
徐掌柜一愣:
“一个书吏?那现在这个书吏呢?”
吴真笑了:
“这个书吏我也见过,确实聪明,在一宗大案中,那位知县范大人也对他抱以厚望,只要把那个案子拿下必定重用他。这个事情是这位范大人亲口和我说的。不瞒你说,掌柜的,我和这个书吏接触过几次都动了想要让他跟我一起做生意的念头。”
“哦?”
徐掌柜有些惊讶:
“能得到你想让他经商的人必定也是一个奇才啊?”
“唉!”
吴真叹口气:
“幸亏中间有个严步升救了我和知县范大人。”
徐掌柜:
“严步升?咋这么耳熟?哦,你先说,这个严步升是干啥的?为啥救了你和知县大人?”
吴真:
“这个严步升就是我们知县范大人要抓的一个犯人。详细情况不说了。就是已经在人证物证都具备的前提下,这个严步升是杀害知县大人妻子的凶手,这么大的事情范大人自然要派信得过的人前去捉拿。这个书吏自然就是最佳人选。书吏到了严家,抓严步升的过程也不复杂。在押解严步升来县衙的路上,这个严步升按照他经商的规则,相信在这个世上没有银两办不成的事情,给这个书吏许诺,只要放他回家,严步升就会让他父亲严致和给这个书吏一万两银子。”
徐掌柜:
“这个书吏相信了?”
“呵呵,不但信了,而且还真的把这个严步升给送回家,松了绑,在严家客厅里的严步升的父亲严致和给他来送那一万两银子…”
徐掌柜没等吴真说完,两手一拍,说:
“愚蠢啊!这只能说明这个书吏根本不理解事缓则圆的本来含义。这个书吏的结局一定会很惨。”
吴真点点头:
“当时在严家知道严步升对他许诺的一万两银子是个圈套后,回来的路上就来回念叨一句话,我那银子呢?范知县一看,这个书吏可能是疯了。这个范大人念及这个书吏在他刚到县衙任知县时确实出了不少力,没有追究这个书吏在捉拿严步升因贪恋意外飞来横财把县衙捉拿的犯人给放炮了的罪责。把他安排在一个院子里,有人照看吃喝。”
徐掌柜:
“这个知县还算仁义。”
吴真:
“是啊。这个范知县就是年龄大了点,不然的话,我们可以在京城这边运作一下,将来可以我们一起合作一下。”
徐掌柜看了眼吴真拿来的唐伯虎的画作,赞许地说,是幅好作品啊。收藏起来,将来给后代流传下去说不准他们就会因为这幅作品生活的不错呢。吴真听到说给后代流传下去时一愣,但又不能细问。徐掌柜看了眼吴真,说:
“看得出,你这次来我这里心里有事,不能留住下来聊天了。说吧,还有什么事?”
吴真双手抱拳施了个礼:
“我在掌柜的面前就是一只鸟,向哪飞都逃不过掌柜的眼睛。好,我长话短说,问完就走。我还要赶路等着去救人呢。”
吴真把范进拿来的玉制礼品一事说了一番,最后问了关于朝廷国库是不是亏空的事情。徐掌柜听完,把手里唐伯虎的画作收起来,看着吴真说:
“朝廷的国库就没有富裕过,不过今年是大灾之年,该收的税款收不上来。我这边比往年多交了十几万银两呢。”
又说:
“这样的机会对于你说的范进来说,确实是一个机会。他们山高皇帝远,平时想见到天子比登天还难。不过,现在在天子继续用银两的时候如果抓住这个机会能出人头地,敢于对地方财主下手,把他们的银两进贡到朝廷。到时候天子一定会龙颜大悦,赏个三品官员未尝不是可能的事情。”
看看吴真又说:
“你可能有所不知啊,现在朝廷已经有些官员开始按收取银两多少给地方卖多大官职了。”
“啊?”
吴真一惊。看到徐掌柜没有回答他,吴真就知道这个事情自己不用大惊小怪了。虽然自己能富甲一方,但毕竟不是和朝廷官员天天打交道。朝廷这些事情怎能会知道?徐掌柜能够给自己一些口信这已经是多年交情换来的。
吴真没有再细问,坐下喝了些茶,又和徐掌柜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站起身要告辞。徐掌柜也没有阻拦,只是把刚才写的那幅“事缓则圆”的四个字折叠整齐后递给吴真,说:
“你来的也巧,这两天我天天琢磨这四个字,今天才领略到其中的妙处,便写了下来。送给你吧。回去后挂在书房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样今后做事会更加稳当,少出纰漏。”
又说:
“我们现在经商的,积累到一定财富后,少出纰漏就是在增加财富。这个道理青年时候不懂,老了就懂了。”
吴真双手接过叠放整齐的字,装进自己衣袋里,给徐掌柜拱手施礼,转身告别。徐掌柜送他到四合院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问吴真:
“你刚才说的那个犯人名字叫什么来着?”
“严步升!”
徐掌柜:
“这个人是不是很有银两?”
吴真:
“他缺的就不是银两!”
徐掌柜若有所思:
“我们馆里的人给我说,最近来了个南方人,很有实力。好像姓严,都叫他严公子。”
吴真一阵惊喜:
“掌柜的,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不过,你说的这个严步升你再留意一下。先稳住他,等我回去和范大人办完事情我就再来京城落实这个严步升。此间你派人看好了他。”
又说:
“馆里的花销一切算我的。”
徐掌柜没有答话,只是说,时候不早了,赶快赶路吧。事情我自有安排。
送走吴真后,徐掌柜也接着去了趟赌馆。叫来管家问了下那个叫严步升的最近来了没有?管家说,这两天这个严公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在牌桌上心不在焉,输了不少钱。不过倒是仗义,认赌服输,不欠账。徐掌柜的说,如果这个严公子再来,改变策略,我们只准输,不准赢。另外派人白黑跟着。不能让这个人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