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真在京城一家大型客栈等了两天。他实在是没有料到范进托他带来送给周进的礼品竟然是朝廷正在寻找的一件失踪的藏品。这要是朝廷怪罪下来,这范进如何解释的清楚?况且,吴真也不知道这件礼品是魏刚送给范进的。在等待的两天里,吴真一直胆颤心惊,如坐针毡,唯恐周进带来什么坏消息。
当日下午,周进又把吴真叫到那家火锅店,吴真有些不解,说:
“周大人,不要老是考虑省钱来吃火锅。要不我们换一家饭馆…”
没等吴真说完,周进就冲他摆摆手:
“这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我喜欢吃这里火锅的事情,是这里安全。现在我们这些朝廷官员不能随随便便再出来吃馆子,特别是一些高档饭馆。那要是被朝廷派出的暗查队人员发现,我这顶帽子就没有了。”
吴真不再言语,为自己的不谨慎暗暗叫苦,嘱咐自己,今后在京城一言一行都要谨慎。他看着周进,等待周进来说他着急的礼品事情。
周进从吴真焦急的眼神里看出他一直担心那个礼品最后朝廷怎么处理的,但周进故意把这个话题压了下来。他要看看吴真遇到大事情能不能做到稳如泰山。
吴真一看周进没有着急说出礼品一事,也就把神稳了下来。他觉得刚才在周进面前表现的有些不淡定了。这样不是做大事情的表现。他清了下嗓子,把调料给周进调制好,又要了一壶温好的黄酒给周进倒上,语调轻松的问:
“周大人,现在朝廷里的风声这么紧吗?朝廷是不是又缺银子了?”
周进捋了下胡须,抿了口黄酒,说:
“倒是让你猜着了。今年各地闹灾,朝廷该收的税款收不上来,一些当地财主家里有钱不愿意交出来。现在朝廷正琢磨着拿一个地方财主开刀问斩,杀鸡给猴看呢。”
吴真突然明白了周进进来不着急说范进给他的那个礼品朝廷是如何处置的了。但他还是耐心听周进说下去。
周进想端起杯子喝酒,但还是把端起的杯子放下了。吴真也看出了周进内心的焦躁,他继续等周进。终于周进又捋了下下巴的胡须,说:
“关于范进托你送来的那件礼品又恰好是朝廷追查的失踪皇家御品这件事,我在朝廷那里拿性命来担保了。我相信范进刚当上知县是不会有这么贵重的礼品的,一定是他人相送。这个他人,我基本上判断就是魏家。你回去后告诉范进,这件事情如何处理,就不用我说的那么明确了吧?”
顿了顿又说:
“让范进清楚,这件事情是我们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这上面,不能心慈手软。”
吴真急忙把周进面前的酒端起来,说:
“请周大人放心。范进范大人也一定会清楚这件事情该如何去做。这个范大人大事不糊涂。”
周进示意吴真也一起把这个酒喝了,吴真双手端起,又敬了一下周进,说了声,周大人,请随意。然后就把杯中酒一口干了。周进也一口喝尽,站起身,说,我有些累了,今日早些回去歇息。走到门口回头又说,你也早日回去见一下范进,此事宜快不宜慢。吴真急忙说,请周大人放心,我今日就启程。
严致和的到来倒是让魏刚一惊。两家虽为亲家,但是两人往来不多。好多事情大都由魏好古和严步升来办理。魏刚了解自家这个男亲家,虽然家缠万贯,对外做事也大方,自己过的日子却是节俭到了极致。家里晚上点的油灯能把火苗调到最小他决不允许让屋里亮堂。衣服只有四套不同季节对外办事时候需要体面时候才穿的衣服,平日在家绝对是那些补了又补的。严致和靠着自家勤俭把祖上留下的一份药铺家业在县城做到了第一。自从和魏家结了亲家,这县城就慢慢传开县衙的威严不如“魏严”。严致和对外倒没有因为和魏家结亲家就张扬,只是他的不争气的儿子严步升却借魏家官府的实力在县城有些飞扬跋扈。
对于严步升这个儿子,严致和是既爱又恨。他在五十岁的时候有了这个儿子,老来得子又是唯一一个男丁,严步升从小得到溺爱也是正常。只是大了成人以后,这个严步升越来越让严致和操心不止。特别是最近严步升接二连三闯下大祸以后,严致和常常在梦中惊醒。醒了后就起来在屋里抽烟踱步。不时地长叹一声:咋办?或感慨:莫非这人生就是一个轮回?我这辈子省吃俭用积攒的这点家产又要被下一代破完?然后,再下一代又把家业兴旺起来?但严致和往往感慨到这里的时候又摇头,因为这个严步升到现在还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
魏刚听管家说严致和已经来到了家门口,不好只让魏好古去迎接,便匆忙穿了件外套来到院门口,看见严致和已经下了轿子在门口等,魏刚便大老远开口说道:我说今天早上太阳升的这么早呢,原来是亲家来了。
严致和也赶忙拱手施礼,勉强挤出一点笑,说:
“有劳亲家出门迎接,惭愧,惭愧。”
说着两人进了魏府院子来到客厅。严致和的家佣把两箱礼品抬进来以后就出去等候了。魏刚扫了眼礼品,笑着拱手施礼,说:
“亲家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礼品,太客气了。”
严致和又拱手还礼:
“一点小意思,还望亲家笑纳。”
两人落座后,魏刚也知其来意,边等严致和开口。严致和喝了口茶,把茶杯放在桌上,看着魏刚,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干咳了一声,说:
“亲家,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我不说想必你也知道,我那逆子闯下大祸。本来县衙派人来到家中已经把逆子抓走了,谁知这逆子途中略施小计,又让那贪财的一个衙役把他送回家中,他借机逃走了。现在京城他三叔那里。亲家,你也知道,作为官府的逃犯总不能一直在外躲着呀。这个逆子的事情还得请亲家出面找一下这边知县大人,赶快把这个案子了了。让这逆子回来好好过日子,为严家续后啊!”
严致和最后这一句敲在了魏刚的软肋,自己女儿相貌随他,有些丑陋,当初嫁给严家也是魏刚和严致和两人做的主。谁知自家女儿嫁过去以后几年没有给严家续上香火,这也让魏刚脸上没有面子。魏刚也干咳了一声,说:
“亲家。你这不来我还想让好古去你那里,问一下情况。你这刚好也来了。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严致和:
“亲家,你是知道的,这官府我是最不擅长打交道的。你只需吩咐我准备多少银两就可以了。”
魏刚:
“亲家有所不知啊,你是知道的,这些年这官府都是围绕着我们来转。自从来了这个范进,这风水就变了。”
严致和:
“我只知道这个范进就是我们本乡那个考了十几年才考上的老书童,怎么,他考上举人做了知县就不得了了?”
魏刚摇摇头:
“这个范进,我们都小看他了。他前几天把魏好古当堂抓了起来,闹得全县皆知,扫了魏家面子。我正要去京城告他一状,谁知,这范进第二天就来到府上请罪,但又让我们找不出他抓魏好古半个把柄。来了以后,我送给他一件珍贵的玉制礼品以后,他回去就把魏好古给放了。这个事情办的那叫漂亮。”
魏刚说起这档事,好像被抓的不是他儿子魏好古,是另外一人,他只是被范进的才华所折服。严致和看着说起来有些兴奋的魏刚,摇摇头,心里琢磨,这个范进给我这亲家吃了什么迷惑药了,人家抓了他的儿子,他给范进送了重礼,还在为范进的做事感叹不已!自己亲家啥时候看得起一个知县?
唉,这个范进神了!
魏刚平静了一下情绪,这才发觉严致和一直愣着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说起范进有些眉飞色舞,忘记是范进抓了自家儿子。魏刚刚忙又干咳两声,对严致和感慨:
“这个范进不简单呢,这才能不进京城做官可惜了。”
又感慨:
“要是再年轻几岁就更好了。”
严致和一直在等魏刚说严步升的事情。
魏刚:
“家里贤婿出了事情以后,我也考虑过如何去找范进。毕竟我和这个范大人还是有些交情的。”
又说:
“亲家,这个事情我想过,要想彻底把这个事情了断,不花些银子是不可能的。”
严致和连连点头,说:
“花,花,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这个事情摆平。”
魏刚笑了笑:
“亲家,你要紧张,到不了砸锅卖铁那个地步。只要把这个事情摆平以后,你家儿子,我那贤婿从此走上正道就可以了。”
严致和又连连点头:
“说的极是,说的极是。”
魏刚突然想起魏好古放回来的表现,高兴起来:
“就像我家好古,虽然这次被范进当堂拿入大牢,但是那范进也聪明,在大牢里没让好古受委屈。没受委屈不等于没坐牢。这做过大牢和没做过大牢对人的影响大了去了。好古回来后,和换了个人似的,也知道孝敬我了,也知道关心家里事情了,也知道疼他娘子了,更为可贵的是不再和青楼那些女子往来了。踏踏实实在家过日子。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大好事?”
严致和双手击掌:
“亲家,这绝对是大好事啊。”
魏刚:
“你说,这是不是该感谢范进当堂把他抓起来,让他受了些苦,他才有了今天这些变化?”
严致和:
“……”
魏刚:
“所以,这次你也要怀着一颗感激范进的心对待这个事情。毕竟是你那儿子一时兴起把人家娘子给杀了。虽然说这当官之时希望升官发财死老婆,但这事也需要一个过程才行。人家范进刚中了举人,你这边儿子就把人家娘子给霍霍了。你让谁能接受?”
魏刚说到这里气的双手一拍,“啪”的一声吓了严致和一跳。魏刚带着愤恨又说:
“所以,这事,范进怎么做都不过分!”
严致和心中不禁暗骂魏刚:你个老东西,我这是来找你帮我去找范进解救我儿子,不是来听你给范进长赞歌来的。心里着急,但是脸上还是露出喜悦之色,看着魏刚说:
“那是,那是。都是我平日管教逆子不够。等这个事情过去之后,我看看让我那贱内给这个范大人续上一房夫人。”
魏刚摆摆手:
“那是后话,再者说,人家范大人不一定没有来说媒的,这等事情哪能轮到我们?”
魏刚说完,忽然盯住严致和,低声问:
“你们那个管家和你们有没有亲戚关系?”
严致和想了想,又拿手挠了下头:
“好像是我一个远房的亲戚,论起辈分来,我该叫他表舅。只是在我家当管家,这层关系从来没对外说过。当然,在严家,我也没叫过他表舅。怎么?”
严致和感觉魏刚的眼神有些阴冷,他忽然感觉魏刚不是随便问管家的事情。
“怎么?亲家,莫非不是拿我这管家的头替我那逆子来顶罪?”
魏刚点点头,眼色有些严厉的盯着严致和,说:
“怎么,不舍得?舍不得你的管家就要拿你的儿子,我的贤婿来杀头,总之,在范进这里必须要有一个脑袋掉下来祭奠他死去的妻子。不选你家的管家还有谁可选?”
严致和有些哆嗦:
“亲家,能不能花些银子把这个事情办过去?这个范进家里的娘子也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不就是杀猪卖肉胡屠户的女儿吗?”
魏刚有些恼怒:
“亲家,事到如今你咋还这么糊涂!范进如果不是知县大人,他还是那个死读书十几年考不上秀才的穷书生时,他家娘子就是胡屠户的女儿,他家娘子就是一个普通农妇。现在范进是什么?是知县!你说他家的娘子是胡屠户的女儿还是知县的娘子?”
又说:
“即便拿上你家管家的人头也要花些银子才能打发过去。亲家,现在的高要县城不是原来百姓说的县衙的威严不如我们两家的‘魏严’。自从范进来了,这个县衙是真的威严了。
又说:
“亲家,天变了,出门不打伞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