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薛芷柠最不喜欢两个地方,一个是医院,另一个是车站。
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虔诚的祷告,那是一个宣布生命降生和死亡的地方。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充斥在整个医院里,光是听见逝者家属的撕心裂肺般的哭声,都足够让薛芷柠心悸。所以,她很多时候,宁愿硬挺,也不愿意迈进医院的大门。
车站来去匆匆的身影,每个人都很着急,急着奔赴下一站的山海。记得小时候坐绿皮火车的场景,从检票口到火车上的一段上上下下的路程,走的最快的,永远都是背着一个个大大的编织袋,被压弯了脊梁也毅然前进的身躯。
终于下了车,当薛芷柠再次回到县城,她的内心不由得感受到了安宁。她惊讶地发现,与在省里疯狂购物带来快乐后的怅然若失不同,这种安宁是这个小城独有的魅力。
提前在网上叫好出租车回家,薛建国早已在家里准备好了饭菜。虽然也只是离开了三四天,可薛芷柠觉得爷爷像是比几天前更老了一样。
“小柠,你爸这次做的事情的确太过分,过两天我去找他,还是要好好说说他。”
薛芷柠不知道薛建国还有去省城的打算,放在平时这也倒没什么,可眼下看来,他的身体情况已经大不如前,八十多岁的高龄已经不适合再出远门舟车劳顿了。
“爷爷,如果是为了我,其实大可不必了,因为我和他已经说清楚了。虽然当时的情况让我很难堪,可我保证他也没好到哪去。我相信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他转过弯来,自然而然就想通了。所以说,不必为了我而大老远去省城。”
薛芷柠顿了顿,嘴角不自然地耷拉下来,想来想去还是开口说道:“如果您是为了去看薛瑾皓,那我真的建议您把薛文涛和他叫过来,毕竟他们自己开车比较方便。”
即便薛建国已经十分老辣,可真就没想到自己内心的想法,在亲孙女面前就好像白纸黑字摆在明面上一般。不过,对于这种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的结果,他也甚是满意。自己的儿子没有继承自己聪明才智,好在隔代遗传,自己的孙女不像她爹那样笨。
可是人老了之后,就是一个特点,特别的犟。薛建国嘴硬不想承认,可薛芷柠却偏偏不给他台阶下,犟来犟去,最终还是没能去省城,因为他病倒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在薛芷柠数到第三十七个数时,林清澈终于从自家小卖部里跑到了公园。又要学习又要帮家里卖货的他此时略显疲惫,可这两天电话里联系时,她却并未能从他的声音里察觉一二。
把从礼酥源买回来的芋泥麻薯递给林清澈后,他没有直接装进袋子里,而是打开了盒子,拿出其中的一个给薛芷柠递了过去。
薛芷柠也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吃,他也不会碰的。
傍晚的夕阳渐渐落下,天边分散着无数个火烧云,映得天空一片火红。座椅上的两个背影和周围的花草树木交织在一起,显得如此相得益彰。
“累了吧,休息一下吧。”薛芷柠看向林清澈,眼底的爱意不断地溢出:“肩膀借你靠。”说着就往林清澈那边靠了靠。
看着薛芷柠瘦弱的小身板,林清澈开玩笑道:“不行,你太瘦小了,靠在你肩膀上硌得慌。”
薛芷柠心里不服气地想到,她才不小呢,她已经一米六七了,她只是比一般人瘦了点而已。其实自己平时吃的不少,只是在小时候,薛文涛出去打工导致她没能规律的吃饭,后来他不管自己了,自己就更是随心所欲的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这样下来,胃就出了毛病。
微风不燥,夏日蝉鸣,薛芷柠觉得这样的环境实在是适合谈谈人生理想。公园里的人们都在饭后闲逛,这种慢节奏是在大城市CBD里根本不会感受到的。
“林清澈,你有没有想过,高考想考去哪里啊?”薛芷柠有时觉得高考遥遥无期,有时又好像马上就要来到一样。
“我还没想好去哪,不过我想学医学。你呢,你想好去国外的哪一所大学了吗?”
薛芷柠摇了摇头,她现在有点不想出国了。当初自己做的一切打算,都是为了逃避薛文涛,逃避那个名存实亡的家。可现在,她有了挂念,她不想离他太远。
“像你这样的成绩,去清北指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清北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医学在里面并不突出。”薛芷柠试探性地提醒着,她知道她说的这些,林清澈必然全部了解。她也觉得小县城里并不是每年都能出一个清北的苗子,任何人能去清北都不会去其他学校,可林清澈是怎么想的呢?
林清澈没有回答她,只是直视着前方,目光坚定。薛芷柠侧过头看了看他,发现这一年的时间,他的身高真的是在疯长,转过整个身子,她好奇地问道:“林清澈,你有多高了啊?”
许是没有预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林清澈愣了一下,转过头和她对视。刹那间,他忘记了周遭的人来人往,也察觉不到小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只是看见薛芷柠正像一个好奇宝宝一般,瞪大了双眼,目光全在他的身上。可她不知道,她才是那人间星河,电光石火般的东西直击内心。
“一米九左右。”林清澈说完后,脸红到抑制不住。
想象着一个身高一米九,瘦得像个竹竿一样的男生在医院里忙来忙去,这个画面实在是让薛芷柠笑出了声。
“不许笑!你现在该想想自己要去哪个国家了,等你确定了,一定要告诉我。”
“你建议我去哪里?或者说,你希望我出国吗?”薛芷柠的话刚说出口,就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嘴巴,如果林清澈说不希望自己出国,难道自己就真的不去了吗?
“我只希望你去一个真正喜欢、想去的地方。无论是南半球还是北半球,东半球还是西半球。只要你召唤我,我必然会随叫随到。”
薛芷柠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听过最动听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