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毅点点头,稍作思索后说道:“先生的文章中引用了这样一个典故:‘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尧曰:宥之,三。’。有了这个引用,才引出了之后的‘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这一观点。学生的问题是,先生引用的这个典故出自何处?我查阅了许多书籍,却未找到有关此典故的记载,请先生解惑。”
鲁良翰本来很期待吕毅会问出一些深刻的问题,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关于典故出处的问题,有些失望。但穆德的这篇策论他也过,却从未关注过这个典故的来源。细细想来,似乎他的记忆中没有搜索到这个典故的来源,这在他丰富的知识面下倒是少见。因此,他歪着头看着穆德,也很想知道答案。
穆德似乎也没预料到吕毅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终于有人在这么多年后问出了这个问题。当年我在科举考场上写下这篇文章,众人都称赞,却没有一个人问过我这个典故的来源。没想到,四十多年后,一个年轻人终于问了这个问题。哈哈哈,真是有趣。”
鲁良翰有些奇怪地问道:“老穆,这有什么好笑的?只是问个典故的来源罢了。”
穆德笑着指着鲁良翰道:“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根本不了解这个问题的有趣之处。这个典故实际上是我编造的,根本就不存在。当年在考场上,一方面是为了支持我的观点,因此我随意编造了一个与尧鲧有关的故事。第二方面,我也是想戏弄一下世人。那些被尊为文坛泰斗、大儒名士的人,自诩读书甚多,却根本不知道这个典故根本就没有实际来源。或许有人会产生疑问,但他们不敢将疑问提出,生怕被嘲笑学识不够渊博。哈哈,这件事的有趣之处在于,虽然这个典故是我捏造的,却无人指出来。这足以证明官场和文坛上虚伪的风气。四十年前如此,四十年后更加如此。”
鲁良翰惊愕得难以言表,目瞪口呆地看着穆德,居然这个典故是他自己编造的,而且看起来还是有意为之,真是有点戏弄世人的意味。
吕毅也放声笑了出来,穆德这位先生越发显得有趣可爱。这件事情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的恶作剧,既希望被人识破,又害怕被人识破。然而可悲的是,那些当时的官员、大儒、名士和泰斗们竟然都没有一个人揭穿这个事实,反而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捏造的典故写入了《国史略》之中。这不正如童话中的那个皇帝的新装吗?许多人其实内心是怀疑的,但他们却因为怕被嘲笑学识不够而闭口不言。
穆德举起酒杯对着吕毅说:“来,干杯。这件事情在我心头萦绕了四十年,今天终于有了一个结局。虽然揭穿的不是什么大儒泰斗,只是一个年轻人,但总比永远没有人揭穿要好。免得我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
鲁良翰疑惑地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科举考场上,写文章最忌讳的就是捏造典故,杜撰虚假。如果被人揭穿,那可就名誉扫地,科举也不会顺利通过。”
穆德哈哈笑道:“你真是糊涂,现在你我虽然都考上了科举,成了官员,但目前还只是穿着布衣。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考上科举与否有什么区别呢?我觉得戏弄一下天下人挺有趣的。”
鲁良翰愣了愣,然后也笑了起来。
吕毅喝完酒,继续问道:“穆先生,我有个假设性的问题。如果当初在科举考场上,有人问您这个典故的出处,您会如何回答?”
穆德仰头沉吟片刻,然后答道:“我当时预料他们不会问,因为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不怎么样的人。即使有人问,我也能应付过去。”
吕毅微笑道:“如果我是您,我会回答四个字。”
鲁良翰和穆德异口同声地问道:“哦?是什么四个字?”
吕毅笑着答道:“何必出处!”
穆德大笑起来,举杯对吕毅说:“好得很!这个回答太霸气了,直接了当。真是个好主意,何必出处?我的文章还需要证明出处吗?哈哈哈。”
鲁良翰呆呆地看着吕毅,心想:你跟着他学得也太快了吧,这可是他说话的风格。倒是没什么,如果你敢写文章捏造典故,我可是会好好收拾你的。
经过吃完酒饭之后,吕毅在鲁师母期待的目光下开始着手建造书斋。虽然之前已经做过测量并咨询了一些工匠,还准备了简单的布局和规划,但建造一座小房子,即使只是个数丈见方的依着正房而建的小书斋,仍然需要付出相当的努力和时间。
幸好吕毅早早准备好了,当天一早便带着飞跃来到了书院。飞跃被安排和吕云一起去小竹林砍伐毛竹,并用骡子将它们拉回来。吕毅则在鲁师母和鲁乐蕾的协助下,开始在东厢房旁边挖坑立柱,搭建房屋框架。而鲁良翰作为将来这个书斋的使用者,却在享用了饭菜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吕毅偷偷打听了一下,鲁乐蕾告诉他,鲁良翰肯定是和穆德一起去崖下的青石上下棋了。吕毅摇了摇头,对这些大儒名士的悠闲态度感到无奈。他们似乎从不亲自动手,总是有人伺候着。
小书斋的进展并不算快,毕竟这座房子需要能够经受住冬季的严寒和夏季的狂风暴雨,所以需要更加细致的施工。完成了房屋框架之后,吕毅用竹条编织了内外两层墙壁,然后在内部用灰土夯实,以保持墙体的厚度。屋顶也是用竹椽搭建,覆盖着一层油毡,再用竹瓦覆盖顶部。所有的工程都需要精心水磨,吕毅本就有耐心,一边工作一边与鲁师母和鲁乐蕾母女闲谈,营造出温馨愉快的氛围。
一天半的时间还不足以完成,第二天一早,吕毅又赶来,全身心投入了一整天的工作。直到傍晚时分,依着正房而建的小竹书斋终于正式完工。尽管鲁良翰自始至终没有亲自动手,但当小房子建成后,他欣喜不已,连声赞叹。在鲁师母整理内部的时候,鲁良翰亲笔写下了一幅字,装裱后悬挂在门楣上,书斋得名为“救世斋”。
吕毅望着那三个字,心想:鲁良翰内心或许仍存一份不甘,虽然他远离朝堂,担任山长在书院,却在“救世”二字中流露出他想要有所作为的愿望。然而,吕毅清楚,在接下来的十二年里,鲁良翰都没有机会离开书院,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上一世时,鲁良翰在我被杀的时候已经是六十三岁,年事已高,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
完成了这个大工程,鲁师母可谓是喜不自胜。自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她的态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待吕毅充满关爱,犹如母子一般。吕毅在割竹子时划伤了手,鲁师母比谁都心疼,不停地用布条包扎,还不断提醒他要小心。
鲁乐蕾站在一旁,嘲笑着吕毅:“看来我娘把你看得比我还重要,我刚才也碰到桌角,腿上青了一块,可没见她这么关心我。”
吕毅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人缘,我这个人很受欢迎,没办法。”
鲁乐蕾不屑地啐了一口,但心里其实很开心。看着吕毅忙碌工作,鲁乐蕾默默地想着,要是吕毅是她的家人就好了。要是能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就好了。但她心里的病让她感到伤感,自责不已。明明有这么好的人在身边,却因为自己的问题不能走到一起。她不敢嫁人,怕会害了吕毅。
傍晚时分,当完成工程准备下山时,鲁师母递给了吕毅一件长衫。她说这是为吕毅特地裁剪缝制的,因为看着他一直穿着同一件月白长衫,仿佛没有新衣服可穿。所以她动手缝制了一件。吕毅欣然接受,却不知道,这件长衫实际上是鲁乐蕾熬夜亲手制作的,鲁师母只是在一旁指导。鲁师母深知女儿的心事,她明白女儿遇到了这样一个少年,却因为身体问题无法与他走到一起,作为母亲,她心中何其心痛。
鲁师母意识到应该尽量满足女儿的心愿,让她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些事情。毕竟女儿时间有限,有些事情不值得计较。因此,当吕毅提议邀请鲁乐蕾去吕家小住,让她也能亲身体验花魁大赛的盛况时,鲁师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也避免了吕毅夸下海口要带着鲁乐蕾私下离开山寨却难以实现的尴尬境地。鲁良翰虽然有些犹豫,但在鲁师母的一番叨咕之后,他也不再多言,只是叮嘱吕毅注意鲁乐蕾的身体状况,避免再次发生上次的状况。吕毅当然是口口声声地答应。
鲁乐蕾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陪着吕毅下山时居然唱了起来,兴高采烈。在昏暗的林荫小道上,吕毅伸手扶着鲁乐蕾的胳膊,而鲁乐蕾则趁着前方吕云和牵着骡子的飞跃不注意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了吕毅的胳膊,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意。吕毅心跳不已,也不敢做出太过的反应,只是小心翼翼地引导她下山。她的胸脯高高地压在吕毅的胳膊上,吕毅小心翼翼地带着她,生怕触动到她的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