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蕾,你和澜翠把孩子们带回去吧。”
卫嬿婉摸了摸女儿的发髻,等他们走远了才转过身去,背对着凌云彻道:“要问什么,问吧。”
“……微臣受皇上的旨意去调查十四阿哥的膳食一事,却查出此事似乎涉及炩贵妃您。”
卫嬿婉这才看向他,脸上既无惊惶失措也没有迷茫不解,反倒可以说是,颇为古怪地……笑了。
“凌云彻,”
多年不曾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凌云彻的右手掩饰般的紧握在衣袖里。
卫嬿婉忽然主动向他走近,两个人面对面,嬿婉第一次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凌云彻却率先低下了头。
脑海里不断涌现纷乱的想法,最后莫名其妙化成了一句:这个距离,我伸手就能把她抱进怀里了。
“凌云彻,你现在过来和我说这些,你不会没有告诉皇上,你调查到的事情吧?”
“此事尚有疑点,我若贸然相告,只怕会引得皇上误会。”
凌云彻说得很是大义凛然,如果他不是这么一副不敢与卫嬿婉对视的可怜模样,或许他的话就能更可信一些。
“凌云彻,凌侍卫,你难不成是在……包庇我?”
“这件事本就不是你做的,如何能说是包庇……”
“若我说这事就是我做的呢?”
卫嬿婉打断了他的辩驳,不容凌云彻继续逃避下去。两人分明一个是娇弱的妃嫔,一个是人高马大的御前一等侍卫,此刻却好似换了个个。
高壮的男人被矮了他整整一个头的女孩逼的一退再退,卫嬿婉见他转身要走,干脆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你那么着急,是要去向皇上揭发我吗?”
男人停在原地,分明只要轻轻一甩就能摆脱她的桎梏,此刻却一动不动,似被套牢的鹰犬,良久才默默开口:
“那个南粤来的商贩,我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会有人再查到你身上。”
说完,转头便走。
“凌云彻,”
卫嬿婉轻轻呢喃,“这么多年,多谢你的花。”
走远的人似乎并未听见,高大的背影仍旧沉默,直到他幽魂似的回了值班房,和赵九霄迎面相遇。
“呦,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能怎么了。”
赵九霄嘴一撇,指着他的脸:“行啦,和兄弟有什么可瞒的,快擦擦吧,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凌云彻被提醒似的眨了下眼睛,泪珠已经滚落了下来。
……
养心殿内,弘历看着跪在地上还没开始问就已经瑟瑟发抖、满脸惊惶的女人,只觉得腻味。
“豫妃,你究竟做了什么,现在都如实招了,朕还能放你一马。”
豫妃心里更加慌乱,眼珠子转得都要飞出来了:“臣妾,臣妾什么都没做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蠢货!你的婢女和宫外交易,人赃俱获,你还敢狡辩!”
弘历将那个木匣子摔在豫妃脚边,指着那一地的香丸气得破口大骂:“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这种东西带进宫内,还敢给皇后下毒,朕就是赐死你也不为过!”
“皇上,皇上,求您饶了我吧。皇上我只是想得到皇上长久的宠爱,所以才被下人迷了心智,这些东西都是朵颜给我找来的,我不知道她是与人私下交易的啊。”
豫妃虽然脑子不灵光,但这找借口脱罪的行动倒是和她爹一样迅速,也够心狠,跟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心腹说不要就不要,弘历一时都被她噎住了。
“至于,给皇后下毒,那臣妾就更不敢,臣妾……臣妾害皇后娘娘有什么意义呢?就算皇后娘娘真的有个万一,那好处也轮不到臣妾啊!”
这一段就是纯纯按照茂嫔教的来说了,反正皇上疑心重,多拖几个下水,说不准就能找着个替死鬼。
“那你的意思就是此事与你没有关系,全都是你的下人自作主张?”
“臣妾,臣妾管教不严,回去定当好好反省,再不会被人随意蒙骗。”
弘历冷笑一声:“好一个被人蒙骗,照你这么说,那些被收买的洒扫太监也都是你的贴身宫女做的?她莫非有十个胆子,敢绕过主子做这等杀头的事情?”
豫妃没想到这事也被发现了,缓了又缓,最后一咬牙闭着眼道:“这件事的确是臣妾所为,可那都是因为臣妾太在意您了,生怕您有一天会厌恶臣妾,所以才犯下这等大错,求皇上好歹看在阿布的份上……”
“你还有脸提寨桑根敦,你们父女做出这样的好事就不怕朕向科尔沁问责吗?”
皇上挥手将身旁桌面上的茶杯狠狠扫在地上,尖锐的破碎声在豫妃心中炸响,将她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弘历却挥挥手,示意下人将她拖出去,不愿再见她这副丑态。
谁知豫妃却忽然爆发出一股牛劲儿,挣扎到皇帝脚边哭喊道:“皇上——就算你不看在旁人的份上,可臣妾,臣妾如今怀了您的骨肉,这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
这话成功让原本疲惫的皇帝睁开了眼,他原本恼怒的情绪一顿,理智立刻占领了他全部的大脑,这个孩子让他立刻分析起利弊得失,迅速得出了最有利的结论。
不论如何,豫妃怀了孩子,至少在明面上他不能再过分苛责。即便蒙古各部未必都团结一致,可面对这个难得具有蒙古血脉的孩子,只怕就是巴林部也不介意上书问候一下。
眼下固然天下太平,但那绝不代表大清就能和蒙古各顾各的。
作为皇帝,弘历一向懂得取舍。
何况皇后和十四阿哥也并未出事。
“来人,将豫妃关去延禧宫,从今天起直到生产,不许任何人探视。”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这一次也不意外。弘历把这件事当成与从前的许多件事情一样,轻描淡写的处置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次的事情,如懿究竟赌上了多少,又在看见他的反应时生出了多少希望。
啪——
卫嬿婉落下最后一子,看着已被困入死局的黑子,默默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