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穗坐着仰头和他对视,他不知道自己和渠意对视了多久,其实只有几秒。
渠意率先挪开视线,柔声说好。
他低了头,但隋穗还在看着他,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眼睛都睁到酸涩得生疼,等渠意把汤盛好之后才闭了闭眼。
等眼里的酸涩过去之后才自己去拿汤碗。
他们好像都在有意回避即将分别的话题,即便知道会回来,但不可避免的会舍不得。
虽说隋穗觉得是渠意舍不得他,觉得自己可以熬过没有陪伴的日子。
但当真正离分别之日到来的时候,谁都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隋穗忽然发现或许自己才是那个离了依靠啥也不是的人。
之前的时候还有惦念,没有得到的时候好像觉得无所谓,可整整一个学期几乎算得上是朝夕相处,他已经习惯了除了上课的时候一直待在渠意身边的日子。
由奢入俭难隋穗明白了个透彻。
“你几点的飞机?”隋穗喝了一口汤。
“下午一点。”
“下午一点……”隋穗低喃,又问,“大年三十的晚上在飞机上过……”
“过去了就没有大年三十了。”渠意说。
隋穗想了下也是,故作轻松道:“好可惜,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都不能在一起过……”
渠意没做声,他知道隋穗不只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想跟自己一起过年,但现在不适合说任何遗憾的话。
渠意也不是一去不回。
“没事,我们还有以后,之后我都陪你过。”
他笑着安慰隋穗,坐到他身边挨着他,捏了捏他耳朵,是热的,脚边被毛茸茸的东西触碰。
渠意低头,是小意叼着岁岁走到了跟前趴在他脚边。
“这两个小家伙好像不怎么闹人。”渠意自言自语。
隋穗透过他望那两小只,正乖乖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小意怀里抱着岁岁,岁岁仰躺在它怀里,被小意的爪子按住,好像身都翻不了。
隋穗忽然就笑了:“不是说猫狗天生不对付吗?”
“不知道,很有灵性,挺乖的,”渠意还有点欣慰,“我还担心他们太闹腾了,怕你应付不过来,想着要是拆家你可能真对付不了。”
这话说的实在,但隋穗却不喜欢听。
“我这么大个人了,这么大的个子,拿它俩没办法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隋穗浅浅地翻了个白眼。
渠意笑了下没反驳他,反正两小只乖就行了,给隋穗做个伴也够了。
“我到了那边会先处理入学手续,你等我消息,每天的药和一些饭菜还是要发给我看,你……”
嗡嗡嗡……
说着说着,话传进隋穗的耳朵里就变成了耳鸣,什么也不听不见,隋穗脑袋放空,等再听到的时候是渠意在问他。
“记住了吗?”
隋穗茫然地看向他,点头:“记住了,嗯,会的。”
渠意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说了个寂寞,只能无奈叹气,自己不在他身边,隋穗上课肯定是不愿意跟穗知夫妇住在一块儿的。
现在他的眼线就只剩明铭和郑库安,渠意还是会有点不放心。
十八岁生日是跟渠意一起过的,是隋穗整日消沉的情绪里为数不多的调节。
隋穗第二天回到家的时候,依旧是穗知和隋亭在家,佣人阿姨各忙各的,但明显心事重重。
穗知看见隋穗进来忙迎上去:“怎么了?脸色有点不好。”
隋穗摇头,最近事太多,脑子里成天都是昏胀的,昨晚失眠睡不着,早上吃过早餐就往回赶。
“没事,爷爷呢?”
“房间睡呢。”穗知皱眉,看着儿子的脸色还是不太放心,“你吃过早餐了吗?要不让阿姨再给你做一点?”
隋穗摇头,说吃过了不用。
他径直往爷爷房间里去,里面昏暗一片,开了暖气是热的,隋穗看见床头有一个垃圾桶。
即便房间里面没开灯,他也知道垃圾桶里一定堆满了沾满血的纸巾。
那张拍给渠意的照片是真的,没有作假,前些日子隋老爷子从重症醒了,或许驾鹤之人都会有预感,在检查的时候要求从重症里出来。
命运总是不经意间给人一刀,有时候金钱很重要,能改变很多事和结局。
但隋家家财万贯,家底殷实,也不能改变绝症的结局。
重症一天价格不菲,隋家不担心这点钱,但隋老爷子的意愿,或者说,是遗愿,不能拒绝。
隋老爷子回了乡下庄园,那里葬了他年轻的妻子,他没什么力气,很虚弱,但还是笑着看着墓碑上不苟言笑的短发女人说要跟她葬在一起。
墓碑上的女人看上去很干练,是奶奶,隋穗没有见过她,连隋亭都没有怎么见过,逝世得太早,对她的了解多半来自隋老爷子不经意间的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隋老爷子不愿意说这些,也可能是不想触及陈年旧伤。
只是等到了大限之年还是想着要和年轻的妻子葬在一起。
从重症出来出来之后隋老爷子就没有刻意跟隋穗交代过什么,隋穗一直处于自己欺骗自己的状态,期盼着老爷子不交代,就说明一切都还能好转。
隋老爷子醒的时候都在正常说话,没有什么怨天尤人的神态或者言语,但日益虚弱的气息时刻提醒着隋穗这一天快要来了。
隋穗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此刻看着床上睡着的爷爷依旧是提心吊胆。
很奇怪,一向一激动就容易心脏疼的隋穗这些天异常平静,除了会有些胃痛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穗知时时担心他,隋穗总是说没事。
“你什么时候醒,”隋穗看着床上的人,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昨天我生日你都没有醒来。”
“骗子,怎么能骗人呢。”
“你不是说要给我办十八岁的生日宴吗?”
“我看见你在呼吸了,你什么时候醒来。”
隋穗说了好几句,明明房间里有人,却没有人能回应他。
又过了几分钟,隋穗说:“你还醒吗?”
声音太轻了,嗓子是好的,没有哑,但低到叫人听不清,好像呼吸间就吹散了。
外边跟着来的穗知听得心酸,心脏揪着疼,擦了擦眼角抬脚轻轻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