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荆此举,是把幽州这些官员们给得罪了个彻底。
“王家那边,还有朝廷,就没说什么?”李若满眼疑惑,王荆身边可有不少王锡的人,这么大的事儿,那些人居然不往上报?
“他们想说什么,也得来得及才是。王荆身边有个姓文的幕僚,原先是跟着王家老头子的。这回跟着王荆一道来了幽州,刚开始,王荆办事,他都是紧随左右,后头,大约就是咱们去四九城前后那段日子,那姓文的就再也没出现在王荆身边了。”
陈集咳嗽了一声,“我让人查了查王荆住的那个碧水别苑,说是,那姓文的,一点踪迹都没有,想是,已经被.......”
李若看着他,犹豫了下,低声问道,“王荆,真有这个魄力?”
“谁知道,公孙先生说,前儿个他在街上遇见了王荆,就说他身上那股劲儿,和从前不一样了。像是,已经活过了一回似的,话里话外,都像是个看透了世事的.......”
李若听着这话,心跟着往下落了几分,脚步越发慢下来。
陈集像是无所觉察,只跟着李若放慢了脚步,“要我看,他也不是初到幽州才这样。”
“什么?”李若听不大明白,“什么这样?”
“就是神神叨叨的,一下像是长了几十岁的年纪。他这样,估计得有好一段日子了。之前咱们大婚那日,他来吃酒,在院子里和我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陈集说到一半儿,见李若听得认真,便又把那事儿掰碎了,捡着王荆那日那些莫名的话,细细说给李若听了听。
“后头我没顾得上他,隔天打发了人查了查,说是,他从咱们府上出去以后,没回家,反倒是直接掉头去了相国寺找必清。”
李若垂着眼,一边慢慢儿走着,一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荡起的裙摆,她记忆里,这位王四爷一向清高,文人傲骨一词,搁在他身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他一向都是以王家为荣,也一向听王锡的话,上辈子,不管入仕还是办案,王荆样样都听从王锡这个祖父的安排。
于他而言,个人的荣誉成就,远远比不上家族的荣誉来的要紧。
上辈子,顾遂远私下里与她提及王荆,总少不得要贬低人几句,说是王荆能走到那等地步,其实也不过是仗着托生在了王家,有王家人替他出谋划策,他只需要出去摆摆样子,就能平白得了功劳和好名声。
这些话,从前李若就听得不大舒服,这会儿跳出顾家那个狼窝子,回过头细细想一想,顾遂远那些话,说白了,不就是嫉妒王荆有个好家世,干脆便把人家的努力,尽数推在了家世二字之上。
这样到底有失偏颇。
可至少,顾遂远有句话没说错,王荆一向最听王锡的话,往不好听了说,王锡让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他是王家引以为傲的继承人,也是王锡亲自培养出来的孙辈,他的一举一动,皆以王锡马首是瞻.......
这辈子,他怎么会突然改了性子呢?
他是从必清大师那儿知道了什么?还是说,他也得了与自己一样的机缘?
上辈子,王荆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怎么死的?她一概不知。
“......他这人,一旦钻牛角尖了,怎么都拉不回来。这会子,上京那边应该也接到消息了,王锡和皇帝,想必要气坏了。”陈集说着,自个儿咧嘴笑出声来。
王家和皇帝以为自己派了个阻碍来,谁想到,这阻碍,却是针对他们自个儿去的。
李若嗯了一声,这消息,王荆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那姓文的长时间不回消息,王家必定会派人再来探一探。更何况,白家一旦被处置,这案子有关的折子总要往上报,届时,王荆想瞒也是白搭。
王荆.......她上回见他,也是在相国寺内,看来,得找机会见见必清大师,打听打听王荆的事儿才是。
“靳二与我说,这两日,他看王荆都莫名顺眼了许多。”陈集说起靳二,脸上笑意泛出来,“他来问我,王荆是不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怎么开始做人事儿了!他这直觉,有时候准得很。”
李若缓过神,微微颔首,靳二这份直觉,倒是真厉害。
“他来找你了?与你说过和南家的亲事没有?前儿个阿娘才问起我来,说是也没个后续,金夫人又回了明城,她想找个人打听都不成。又不好直接写信去问,不然,总觉得像是时时盯着人家家里的事儿。”
“没说,这事儿他哪会跟我说。他这会子避着这事儿还来不及。”陈集答了一句,又捏了捏李若的手,“不提他,他都那么大了,当初既然一口咬定了要定亲,就该知道说出这话的后果。”
“也是。”李若应了一句,正好到了扶风榭院门之前,里头红袖领了小丫鬟打着灯笼迎出来,二人便干脆停了话音,迈步进了院子。
梳洗过后,李若换了身宽松的衣裳,卸了头面,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陈集盥洗的动作一向最快,李若刚看了两页,他便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间出来,两下蹬了鞋子上了罗汉床,凑到李若肩头往下看过去,“看什么呢?”
“前儿个阿娘打发杜嬷嬷送来的闲书,说是叫我看着玩儿。”李若放了书,叫绿玉拿了大棉帕子来,顺带把陈集往后头推了推,让他转过身去,好替他绞头发。
陈集乖乖转身,趴在大红锦缎迎枕上,一脸惬意地哼哼两声。
“从前你是怎么过日子的?让青犊给你绞?”李若歪着脑袋问了句。
“哪有那个功夫,洗完了,坐窗边吹风,一会子就干了。冬天就在炉子边上呆一会儿。再说了,青犊那笨手笨脚的,哪里能干这么细致的活儿。”
李若翻了个白眼儿,“怪道你总喊着头疼,这么湿漉漉的披着,又是吹风,怎么不疼?”
“往后不会了,我都改!”陈集极快的应了一声,李若哼笑了两句,瞧干的差不多了,又叫绿玉去拿了象牙篦子来,替他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