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集趴着任由李若动作,屋子里静了片刻,他才闷闷出声,
“前儿个,万年先生派了个愣头青到我身边来,今儿一早,那人就和胡十八手下两个兵对上了,仨人动了手,误伤了一名副将。也是巧了,那副将,是老头子手下的,今儿去屯军所和人对接什么消息........”
李若顿了顿,霎时失笑,“难怪你今日会回府这么早,原来是想躲麻烦。”
这两日关外有小拨的鞑子进犯,燕王都住在军营那头,好随时调度。
陈集早早回来,也是为了避开他。
“他本就对我接了团练使的差十分不满,话里话外,都是我不该回来,平白坏了他们兄弟情谊。”
陈集咧了咧嘴,明明在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要是知道我的人打了他的人,必定又是一通唠叨,我最近正烦着呢,可没空和他掰扯。”
李若捏着他的一把头发,细细梳开,柔声道,“避开些也好,这两日关外不安定,父王必定也有些恼,有什么,过两日再说也使得。但这事儿确实不能不管,明儿你让百辟走一遭,给父王说一说情况,再赔个礼,让那闯祸的,给那副将送些东西去,好好赔不是。”
陈集哼了哼,满满的不情愿,李若拿手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陈集嘟囔两句,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隔天一早,百辟便领了陈集的吩咐,往燕王那儿跑了一趟,说了说详细情况,又替陈集周全了两句,“长生军那头,如今离不得世子的眼,世子说您最近正忙,他也不好来打扰。”
这一句周全,只叫燕王心底酸涩无比,他无奈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我知道了。”
百辟低头拱了拱手,正要退出去,又被燕王给叫住了,“这回打起来那两个,都是长生军里的人?”
“有一个不是,是夫人娘家来的人。说是跟在爷身边见见世面。”
这套说辞,是李若特意交代的,袁立的身份必定不能说给燕王听,要说是陈集身边的人,也不大好糊弄,只有搬了李若出来说事,才能消了燕王心底的疑惑。
燕王闻言,果真便信了,只道,
“此人冲动,放在明敕身边,难免惹了祸患,还是早日送回李氏身边吧,到底也是她娘家的人,跟着她办事就得了。”
百辟一口答应下来,这才退了出去。
.................
上京,四月踏青过后,又连下了几天连绵的细雨,城外的路上多的是赶路车马带过来的泥土。
有人快马从城外飞驰入城,马蹄一路溅起不少污泥,甩在行人衣角,街边有妇人紧紧拉着个两三岁的孩童避开那飞驰而过的马匹,狠狠打了打孩子的手,
“乱跑!叫你乱跑,仔细给你撞死了去!”
说着,又回头瞪了眼那飞驰过去的马匹,“要死了,走这么快,饿死鬼投胎去!”
“嘘,可小点儿声,那人是王家的。”有人拉了她一把,这妇人讪讪噤了声,只是还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两句。
那骑马之人一路飞奔,在王家角门下了马,亮了牌子,门房一刻不敢拦,连忙把人放了进去,又伸手招呼后头的小厮,“快,去请大老爷!”
王大老爷挺着大肚子,从小妾院子里出来,一路跑一路喘,一头扎进外书房里。
“大老爷!”那报信之人甚至顾不上行礼,忙掏出信塞到王大老爷跟前。
王大老爷两三下拆了信,从头到尾粗粗看了一遍,眼睛不觉瞪大了几分,又转着眼珠子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快.......打发人去看着前头,要是阿爹回来,赶紧告诉我,再去把六姐儿叫过来,快去!”不得了了,他这个儿子,不得了了!他这是要反了天了!
王家上下,就没人能瞒得住王锡什么消息。
王大老爷也不指望这等大事儿能瞒过他阿爹的眼。
这会儿,他只想把阿爹的怒火降到最低,好歹,也要保住他们长房的地位,家中这些小辈里,除了濡临,阿爹最疼的便是六姐儿,不止一次说过,但凡六姐儿是个哥儿,往后她与濡临相辅相成,必定能叫王家更进一步。
这会子,也唯有叫六姐儿过来,赌一把,看能不能叫阿爹心软几分。
王锡接了消息,一刻不停地往家赶。
待是一进门,便被王大老爷胖乎乎的身躯拦住了去路。
“阿爹,阿爹!”王大老爷跪在地上,挪到王锡跟前,抱住他的腿不肯松开,“阿爹,您息怒!”
“松开。”王锡沉着脸,语气带着嗖嗖的凉意。
“祖父!”王六娘子紧跟其后,跪在王大老爷身边,抬头看着王锡,一脸泪的说道,
“祖父,您别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王锡看了看一脸乖巧的孙女儿,脸上的怒意一时更甚,抬腿便给了王大老爷一个窝心脚,“没用的东西!尽想些没用的事儿,你把六姐儿叫来做什么?她一个女儿家,你叫她来,是打量着借此让我心软?
你有这功夫,怎么不把你那好儿子教好!”
王大老爷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儿,王六娘子惊呼着扑过去拦在他身前,一时哭得泣不成声,
“祖父息怒,阿爹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自己要来的,祖父您息怒,四哥哥他必定是有苦衷的,四哥哥一向最听祖父的话,他这么做,必定有缘由.......”
王锡沉沉望了眼泣不成声的王六娘子和捂着肚子在地上嗷嗷叫的王大老爷,扭开头,闭了闭眼,抬手吩咐道,“来人,把六娘子送回内院!”
很快有丫鬟进来,也不管王六娘子的挣扎,一边儿一个把人架起来,脚步匆匆出了外书房。
地上的王大老爷也被两小厮一左一右架起来,押到王锡脚边跪了下去。
王大老爷白着脸,不敢再哭嚎,只抖着身子,不住地摇着头,“阿爹,濡临,他从未和我说过这些,他做事,一向不与我商量,他自小只听您的话......”
“好,好一个只听我的话。照你这样说,这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不成?”王锡气笑了,指着王大老爷怒骂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