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宝出宫荣养之后,皇帝便把重阳道长召进宫去,除了早朝,便时刻都与重阳道长呆在一处,清心殿如今烟火缭绕,皇帝还专门叫人在里头摆了供桌,又请了三清的瓷像供进去,活像是三清殿分殿一般。
王锡有心劝一劝,进了宫,却连三句话都没说上,便被皇帝丢在了一边,王锡何曾受过这样的冷待?从宫里头一出来,便气得头风发作,立刻叫了太医过府看诊。
贾固安那边得了信,也不敢怠慢,忙过府看望王锡,俩人关上门不知商量了什么,隔天,便把顾遂远叫了去,三人又是好一番嘀咕。
这些,自然没能瞒过陈集的眼。
上回他往家递了一趟信儿,燕王妃便把王府留在上京的人手暗桩,甚至还有埋在皇帝跟前的暗线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如今,陈集在这上京城,不说手眼通天,至少也能算个消息灵通,这点小事,他早就知道了。
公孙铸望了望眼前正忙着指挥人给正屋换窗纱的陈集,嘴角抽了抽,“......听说王家派人去查了重阳道长当初的事儿。”
“让他们查,再把咱们手里的人,给他们送过去。”陈集头都没转一下,就算王锡不查,他也得想法子把这事儿塞到他们头上去,如今,王锡自个儿肯往上撞,这对陈集来说,自然是好事。
公孙铸明白他的心思,从眼角往上斜了他一眼,颇为无语地道,“你从两个月前就派人去查重阳的事儿,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叫,未雨绸缪。那几个老匹夫接二连三栽了那么几个大跟头,心里头指不定憋了多少坏水儿呢,尤其那姓顾的,清平嫁过去以后,他们那府上可没少闹出笑话来,我不给他们找点儿事做做,就怕他们惦记上了爷的婚事。小爷我前前后后忙了大半年,岂能叫他们一群黑心肝儿的蠢货给我毁了?”
“得了,这边就这样,青犊,去把那扇牡丹雕花的屏风弄过来,我看看,就摆花厅那边吧。”陈集先看了公孙铸一眼,又扬声吩咐着后头忙里忙外的青犊。
公孙铸瞧着屁颠屁颠跑过去叫人搬屏风的青犊,只摇了摇头,谁能想到,燕王世子身边的护卫统领居然干起了这等杂活,嗯,也不算稀奇了,毕竟,连世子爷本人都对这府上的布置样样亲力亲为,青犊这个护卫统领逃不开,也正常。
不过,这样也好。
世子爷自十来岁往上,基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万事不放在心上,更直白些说,世子爷眼底,瞧不见别人。这样的性子,不能说不好,但也委实不能说好。尤其,世子爷如今还只是世子爷,还不是什么九五之尊。
那位李四娘子却不一样。
但愿世子爷和李四娘子成婚后,能改一改性子。
公孙铸瞧了瞧一脸兴致勃勃指挥着人在屋子里放摆设的陈集,摇头笑了笑,退出去,叫了个长随过来,俯首交代了一番。
隔了几天的早朝上,顾遂远便当朝递了折子,参重阳道长妖言惑上,私下里放纵手下弟子敛财、坑蒙拐骗残害百姓,直言他们这一系,是十足的祸害。
当天的大殿上,乱成了一团。
皇帝的怒斥声,还有顾遂远据理力争的声音掺杂在一块儿,御史台几个再耿直不过的老臣也跟着上书谏言,这样一出接一出,无异于是当众打皇帝的脸面。
谁不知道,重阳道长是皇帝亲自扶持起来的?谁不清楚,皇帝有多信重那重阳道长?结果,这些人却这么当众递折子,这不是打他的脸是什么?
更叫他心底发恼的是,这顾遂远,分明也是他抬举上来的人!
他怎么敢如此?他这是要造反了不成?
皇帝若是能忍得住,他也就不是皇帝了。
在顾遂远不知第几回扯着嗓子喊出请圣上明察几个字时,皇帝那股火气,便这么直冲脑门儿,抄起桌上的奏折直直砸在了顾遂远脑门儿上。
说巧也巧,顾遂远刚好便抬了头,那折子一角正正好擦着他眼角过去,一道血痕乍然显现,朝中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事已至此,这早朝,不散也得散了,顾遂远眼角那伤势太过骇人,皇帝大约也是心虚,当即便请太医给他看了诊,后头,也不知顾遂远与皇帝说了什么,皇帝不仅没发作他,反倒是还顺着他的意思,见了那几个他抓到的‘人证’。
之后,这事儿便暂且搁置了下来,皇帝没处置顾遂远,也没处置重阳道长,上京城里陷入了一阵难得的平静。
“顾遂远倒是狠得下心。”公孙铸坐在一边的马扎上,瞧着底下平静无波的池水,“那折子,就差一点,就能把他眼睛戳瞎。”
陈集坐在后院水池边上,将绑好鱼饵的钓钩甩了出去,“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眼下王家和贾家待他,本就大不如前,若是连圣上也不把他放在眼底了,他这官职,不是要定死在京兆府里了?”
这倒是。
公孙铸微微颔首,侧目瞧着一脸惬意的陈集,“那位重阳道长,怕是也撑不了几日了。”
“顶多三日。”陈集两手握着钓竿,语气轻快十足,“顾遂远手里头,还捏着最后一张底牌,皇帝就算不想保他也不成。这张底牌,王锡和贾固安这两只老狐狸,定然也不清楚。”
他们要是知道,那半张羊皮地图,也不会好好在顾府呆了那么久了。
凭王锡的性子,他要是知道了,必定得把这东西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否则,他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公孙铸自然知道他说的底牌是什么,他仔细想了想,看着陈集说道,
“当初换过去的那半张地图,顾遂远如今还没发现。等到了圣上手上,这事儿,迟早会败露,咱们没露什么马脚,倒是不怕,主要是,四娘子那头......上回李太妃那件事,圣上本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若是再加上那地图的事儿,四娘子怕是,不大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