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皇后眼睫闪了闪,招招手,吩咐那掌事女官,“婉美人的牌子,想法子递上去。还有,今儿个让咱们的人都早点睡,没事少往外头去。”
“是。”掌事女官低声应下。
靳皇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转头望着窗外的春景,慢慢抿了两口茶,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陈明敕叫人送来的那些东西,她其实并不怎么稀罕,入宫这么多年,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再说了,她如今被困在这深宫里,便是有多少的好东西,那也都是白搭。
她答应帮陈明敕一把,不过是想在他身上押宝罢了。
燕王此人,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在别的方面,却太过优柔寡断,从前,靳皇后可一直不看好燕王。
没想到,燕王那样行事瞻前顾后之辈,倒是养出了个杀伐果断的好儿子来。
圣上凉薄,这点,她从刚进宫的时候便看得清清楚楚。彭城伯府没个能支应门庭的,她总得给伯府找一条出路。
文王和成王,一个蠢一个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他们两败俱伤,一个伤了命根子,一个断了手,现在提笔写字都得小心着来,这俩,算是彻底废了。
至于秦王,不过一个书呆子罢了,不足为惧。更何况,如今他娶了嘉和,那位可最会拿捏人心,镇南王一脉志不在此,必定也不会叫秦王参与其中。
只可惜,圣上被他自己的‘聪明’给蒙了眼,到如今还没看清这个道理。
不过,这可不关她的事儿,这三个皇子都不成器,对她来说,倒是好事一桩。
比起这三人,陈集上位,对伯府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大川那孩子也是有福气,投了陈集的缘,陈集这人,不算什么好人,但胜在还算讲情分,大川和他交好,往后,必定也会被多照顾几分。
所以她帮陈集,自然是百般思量后的结果。
靳皇后深吸了口气,反正她该做的都做了,事儿能不能成,可就得看陈集的了。
但愿,他别叫自己失望才好。
夜幕降临,皇帝寝宫里一片寂静,今儿个侍寝的是婉美人,婉美人年纪小,人又娇,皇帝最近很是宠爱她。
一番云雨过后,皇帝伸手揽着婉美人,一脸餮足地睡过去。
袅袅香气从一侧的小炉子飘出来,皇帝只觉得今儿的香比寻常更叫人舒服些,他眉头舒缓,浑身放松下来。
迷迷糊糊之间,皇帝只觉得自己好似飘到了半空之中,他睁眼,翻身坐起来,只见大行太后正笑着站在他跟前,那一脸和蔼慈祥的笑,让皇帝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母......后?”
“皇帝。”太后如从前一般,笑着问他,“皇帝近来可还好?莫要太过操劳,你的安危,便是大齐社稷的安危,不可小觑。”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皇帝几乎是下意识应了一声,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太后,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后大行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在梦里见过她......这还是头一回。
太后给他托梦,到底所为何事?
皇帝想得出了神,再一抬眼,只见太后忽然站到了他身前,一只手牢牢抓住皇帝的手腕,那冰凉的触感叫皇帝整个人抖了下激灵,这不是梦吗?他怎么会感受到凉意?
“母后?!”皇帝急急甩开这只手,满面惊恐地瞪着眼前的人,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母后,当真出现了!
眼前的太后依旧笑得慈眉善目,只是眼底却透出几分责怪,“皇帝,你也是。齐德宝伺候了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他有错,你也该看在从前的份儿上,给他几分薄面才是。
你看如今,他都病了,你却不肯叫他休养,皇帝啊,从前,我便常与你说,为君者,最该礼贤下士,你若是连齐德宝的生死都漠视了,那你叫旁人,如何看你?”
太后字字句句,仿佛都在替皇帝设身处地的考虑。
皇帝听得羞愧不已,一时也顾不得怕,只跪在榻上,垂泪说道,“朕,朕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你打小就是个再良善不过的性子。你怎么会有意置齐德宝于不顾呢?”太后唉声叹气,“你就是舍不得我,太妃走了,齐德宝若是也离开宫里,你就没有太孤独了。”
皇帝不住的点着头,是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要逼死齐德宝,他不过是,舍不得熟人罢了。
母后早已经离他而去,连太妃都走了,若是齐德宝再离开,那这宫里头,从前的那些人,不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一向念旧,这段日子,他拖着不肯同意唐华的提议,不过是因为舍不得齐德宝罢了。
“皇帝,你是个再良善不过的,从前先帝便常与我这般说。”太后又是一声长叹,她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飘过来,“但齐德宝他,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他病了,与三岁孩童无异,你把人留在宫里,我担心,他哪天要是死了,外头的人,会把这口锅扣在你头上。皇帝啊,我虽走了,但却依旧舍不得你受委屈!”
皇帝落下两滴浑浊的眼泪,“母后!”
“好了,好了,我的时间到了,我该走了。皇帝啊,你一定要多保重身子,好好照顾自己。”
太后的声音越飘越远,皇帝再抬头,眼前便什么都没有了,他捂着脑袋,往后挪了挪身子,痛苦地嚎叫出声。
“圣上!”一侧的婉美人被皇帝这般做态惊醒,一张俏脸上尽是惊恐。
皇帝一把将她推开,只俯身在龙床上,张着嘴嚎啕大哭。
隔天,皇帝便急召了唐大家进宫,紧跟着,便下了口谕,说齐德宝伺候大行太后有功,现特许他出宫荣养。
齐德宝出宫一事,是唐大家亲自操办的,皇帝派的两个小内侍自然是都跟了去,除了这些,皇帝还一股脑赏了不少金银珠宝,靳皇后那边也跟着赐了不少东西,光是这些赏赐便足足装了一张大车。
唐大家搀着已经疯疯癫癫的齐德宝去谢恩,齐德宝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只挂出孩童一般的笑来,笑嘿嘿地指着皇帝和皇后,不说话,也不见礼。
靳皇后叹了口气,一脸的怜悯,皇帝见此,更是不忍多看,只挥挥手,吩咐唐大家,“送他去吧,往后,你多看顾着些。朕在宫里头,万事,不好立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