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范洪宇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一个飞扑想要熊抱住面前二人的前一刻。
周聆制止住了他,她甚至不是用手,而是直接抬腿照着自家舅舅肚子来了一脚。
“有话说话,别上手。”
“小聆……”范洪宇捂着肚子,忍痛说:“你下次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表达再见面的喜悦吗?”
周聆看也不看他,“谁说我喜悦了?”
江岳还没来,范洪宇却先来了,这让向来在父母关爱问题上很敏感的江眺难免不会有情绪。
果不其然,只见江眺的脸色又沮丧了三分。
在旁边阴暗的开口说:“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瓢虫’叔叔啊。”
范洪宇:“……”你礼貌吗?
他假装没听到,转而关心起二人这几天来的生活。
“你们这些天都是怎么过来的?饿着没?伤着没?有人欺负你们没?”
范洪宇倒豆子般的问了一连串,最后顿了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是哪个挨千刀的让你们在这乞讨的?!怎么没人送你们去救助站?!”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眺敲了敲箱子上的几个大字,“这是一个募捐箱。”
什么破烂“募捐”,里面还有吃剩的面包屑,范洪宇嫌弃的扫了眼,好好的俩孩子就为了这三瓜俩枣的在这站了一天啊?
他从自己兜里掏出钱夹,又从钱夹里拿出一叠崭新的票子。
表情肉疼,动作豪迈的递给江眺:“完不成绩效不让下班是不是?别怕,叔叔有钱,喏,拿去交差吧。”
周聆怕他再多说两句江眺就要咬人了,把他拉到一边去,“我们过去说。”
江眺不便打扰他们舅甥叙旧,点好了钱,把小狗夹在胳膊下就真回去“交差”了。
她上缴完募捐所得,回到野战棚里。
下午又有一批伤者被转移走了,担架床空出来不少。
娜娜正躺在其中一张床上翘着二郎腿和隔壁床的病人闲聊。
见江眺抱着小狗走进来,她一下来了精神,“哪来的狗子?”
“附近居民捐的。”
“给我抱一下。”
“不给,”江眺幼稚的把小狗举高,“它是我的。”
“这是捐给学校的,你怎么能强占公家的东西?”娜娜嚷道。
她下床来抢,奈何身高矮了点,胳膊也不如江眺长,根本够不到。
小狗见自己如此抢手,开心得直扑腾,尾巴又开始螺旋升天了。
“可是学校拿着它也没用啊。”江眺一边躲娜娜,一边为自己的“公物私用”做辩解。
“谁说没用的?将来新学校建成了,它可以做看门狗!”
话音未落,突然,江眺不知看到了什么,整个人呆住了。
她指着娜娜的身后,问:“你……你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娜娜不明所以的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张才刚被自己躺过的担架床,雪白的医用床单上正沁着一抹新鲜的血迹。
既然不是受伤,从这块血迹所在的位置不难判断出——
“……那你好像是来姨妈了。”江眺忐忑地说。
娜娜愣在当场,“不是……这怎么可能……”
虽然她文化水平是不高,但也知道怀孕的时候是不会来月经的。
江眺见娜娜整个人都不好了,宽慰般的把小狗递到她怀里,“你先别急啊,小狗给你抱一下吧。”
她脱下外套给娜娜系在腰上,帮她挡住后面的脏污。
然后又把人拉到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疼吗?”
娜娜茫然的摇了摇头。
没有阵发性疼痛,基本排除先兆流产。
“那……你之前确定自己怀孕,是测了验孕棒?”江眺又问。
娜娜依然摇头。
“还是说,是去医院做了检查?”
娜娜仍旧摇头。
“……我上个月那个没有来,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没来就是怀孕了……”
江眺倒吸一口凉气,“有很多情况都会导致经期推迟,比如作息不规律、心情不顺畅,或者其它器质性病变等。”
“——并不一定是怀了孩子。”
她想了想,最后做出判断道:“看来,你的避孕药并没有失效。”
其实一切也不是毫无预兆,先前娜娜又是飙车又是地震被埋又是长途颠簸的。
江眺早就怀疑过,她肚子里那“孩子”如果不是来报恩的,那也太稳定了点。
现在看来,原来一切都个乌龙。
对江眺来说,这只是娜娜自己判断错误造成的误会。
可是对娜娜而言却不是这样。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她是那么期待着,这里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生命。
对她来说,不是“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存在过”,而是“我的孩子死了”。
半晌后,就在江眺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已经傻掉了时。
娜娜突然失声痛哭起来,甚至举起小狗,用它柔软的被毛擦眼泪。
“嗷呜?”
江眺:“……你先别哭,咱们坐下来,好好平复一下心情好吗?”
她把小狗从娜娜的眼泪鼻涕里解救出来,扶着她重新坐回床上,周围躺着的其他伤患见娜娜突然哭起来也没有太多反应。
毕竟这些天来,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崩溃的人随处可见。
大家已经无暇关心别人的苦难。
“可是……可是我答应了陆颖的……”娜娜攥着江眺的衣角,抽抽搭搭的哭诉着。
当她说出“陆颖”两个字的时候,江眺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没关系的,”她强打精神安慰对方,“至少她在最后一刻,也还是相信这个‘孩子’的存在的。”
这就够了,人死如灯灭,管它之后洪水滔天。
娜娜用了很长的时间才逐渐平复下来。
哭过后,她像条干巴的海带一样瘫睡在病床上。
江眺怕她一个想不开做傻事,也就近找了张担架床,睡在她旁边,片刻不离的看着她。
看了没一会儿,或许是因为前天熬了个通宵的关系,渐渐困意上涌,江眺自己也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连个梦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江眺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却只看到桂丽离开的背影。
“把你吵醒了吗?”
江眺扭头,发现周聆不知何时回来的,此刻就和自己同挤在一张担架床上。
她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就拱进周聆怀里蹭脑袋。
蹭到一半感觉有道犀利的目光扎在自己身上。
江眺扭头,发现隔壁的床上睡着的人,已经从娜娜变成了周聆的舅舅范洪宇。
他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此刻眼神里说不出来的怪异。
江眺被他看清醒了不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娜姐呢?”
“她走了。”周聆说。
“那我的小狗呢?!”江眺左右看看。
“也被她抱走了。”
江眺:“……”
妈的,偷狗贼苏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