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没有心吗?
尽管两个人都没有特意提起,但却心知肚明,不到一个小时前,周聆对着陆颖的脖子来的那一刀,使她决计不可能还能撑到现在。
并且要说的是,从地震来临前一刻,江眺突然从天而降拉着自己要逃命时起,周聆的心就一直沉浸在一种失而复得但又更患得患失的别扭情绪里。
这种别扭让周聆几乎是纵许,或者说是冷眼旁观的,看着江眺随后的一系列操作。
看着她故意不上药,收获村长的同情。
高调救助伤者,得到村民的青睐。
孔雀开屏式的卖弄才学,表面为村子出谋划策,实际上忙活这一大通,就是为了去救一个必死无疑的所谓的“朋友”。
周聆看不懂江眺到底在表演些什么。
明明自己只是想找地方安静的坐下来,看看对方全身上下那些被衣服包裹着、头发遮挡着的地方,到底都受了些什么伤。
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对方不给她这个机会。
一旦到了二人独处的空间,江眺就开始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它,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人群里去。
好像生怕晚一步那两个埋废墟底下的人就真没救了似的。
明明,留给她们自己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陆颖就不说了,假如娜娜真被救出来,那么她一定不会对周聆杀了自己女友的事善罢甘休。
就算娜娜没能救过来,陆颖脖子上那道明显是锐器的割伤,恐怕也很难用“地震”两个字糊弄过去。
——故意伤害罪,最高可判死刑。
等地震的灾难告一段落,所有人回过神来,有余力处理灾害以外的事务。
到了那一天,就该是自己和江眺又一次分别的时刻了。
现在想来,这次认识以来,两个人一直在赶路、找人、逃命。
都没有怎么好好说过话。
在江眺又一次不耐烦的表示想尽快出去和大部队汇合时。
终于,周聆再也按捺不住了,猛地一把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你是没有心吗?”
倘若有,为什么会看不出来,我——
直到此刻,将这个温热身体实实在在的掌握在自己怀抱中。
周聆的双手才后知后觉的颤抖起来。
她抱得好用力。
江眺的眼波动了动,在这个破败又狼藉的村屋里,有一股炙热且暧昧的气流在游动。
事到如今如果还装作不懂,那就迟钝得有点太过了。
她是开窍晚,不是被拔了情根。
两次。
周聆为她伤过两次人。
——江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抬起胳膊回抱住周聆有些发抖的身体,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她的后背。
心里想,周聆她……是喜欢我吧?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如果一个人被人爱着,不需要对方说什么,也一定能察觉到。
江眺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这时,房间的大门被人毫无预兆的从外面推开了。
“小江医生,我阿爸说——啊——!!!”陆浩宇捂着眼睛大叫道。
他识趣的立即转身就往外跑,甚至在跑的过程中都没想起要把手放下来,刚跑了一步脚趾头就踢在了旁边倒下的立柜支棱出来的尖角上。
“嗷嗷嗷!!!”惨叫声变得更真切了些。
“……你回来!”江眺无语地叫住他,顺势从周聆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跑什么跑?!”
说着就要上前去逮人。
陆浩宇害怕得又往旁边缩了缩。“别……别过来!”
他的表现让江眺怀疑自己身上不是被电击烫伤了,而是被丧尸咬了,现在已经病变,正要随机咬死一个路过村民。
“你——你们俩,也是那个吗?!”陆浩宇问。
“哪个?”
“那个……癔,癔……”
江眺一听他在那“癔”个没完,明白过来了,当场否认说:“我不是,我没有。”
她本意只是想说自己不是精神病,更不会传染。
但这句话听在周聆耳朵里,成了另一种意思,她垂下头,眼神暗了暗。
“那你俩刚才为啥抱在一起?”
江眺心说,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对你一个小屁孩解释了吧。
“额,刚才我脚滑了,她扶我一下。”
“是这样吗?”陆浩宇满脸狐疑。
“当然,”江眺睁眼说瞎话,“你找我们有事吗?”
陆浩宇这才想起正事来,“对噢,阿爸说拖车借到了,人也找好了,咱们现在可以去颖姐姐家那边救人了。”
“他让咱们抓紧时间,拖车还急着有别的用。”
听他这样说,江眺立刻抛开先前那些旖旎心思,正色说:“那快走吧,还等什么呢?”
一个多小时后,通过村民们的鼎力协助。
在陆颖家祖宅的废墟下,首先被救出来的人是倪念。
由于自己早就告诉过对方房子快塌了让她赶紧跑,因此江眺压根没想到倪念居然还在地下室里没出来。
好在地下室的结构很稳固,并没有塌全乎,倪念得以捡回一条小命。
只是,在村民们清理堵住地下室上方的碎石块中途,又发生了一场不小的余震。
进一步坍塌的废墟里,倪念的左腿被建筑材料狠狠砸中,等救出来的时候,她的小腿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弯折着,腿骨连着血肉直接支棱在外面。
江眺直接冲上去,以她一贯的“大力出奇迹”方式强行止住血,“大面积挫灭伤,八小时内如果不能送医即使不发生感染也可能需要截肢。”
“先把人抬出去,尽量找块干净的地方安顿好。”
“问问村长那边路什么时候能疏通好,能过单车道就行。”
“剩下的人继续往东南角那边挖挖,陆颖她们还在里面。”
又过了两个小时,漫长的搜寻里大家都逐渐有了要放弃的念头。
毕竟万一娜娜和陆颖被埋得很深,那仅靠现在已有的这些农用设备,确实再怎么挖也是浪费时间。
——村里还有很多户人家,此刻也正等着被救援。
突然,陆浩宇大喊道:“……在这,找到了!在这!”
听到他的呼喊,所有人如同已经在沙漠里行走了数日快要被渴死的旅客,终于眼前出现了绿洲。
大家一拥而上,探着头从那个小小的洞口里往里张望。
想看看陆颖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在看清下头的人后,突然有一位乡亲喊道:“小颖啊,坚持住,三伯来救你了!”
“是呀,五姑也在。”旁边的人跟着喊。
“五姑父也来了。”
……
这一刻,在这场毫无征兆的、毁灭性的灾难面前,所有人都忘记了,陆颖曾是被他们孤立在村子边缘的“传染病人”。
白沙村有超过一半的村民都姓陆,所有人往上数几代,都曾是血脉相连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