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病——精神病的一种民间叫法。
说出来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事实上直到1990年,也就是江眺她们出生的前几年,同性恋都依然被世界卫生组织定义为精神病。
而在一些比较落后的地区,到了今天还是会把同性之间发生关系看成是恶魔或者邪灵附体。
因此,听到村民说陆颖是“癔病”,江眺瞬间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想的那个病就好……
她无意于纠正村民们的错误观点,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因为另一个人的一两句话就扭转思想。
但周聆不这么想,她突然冷冷地开口道:“这不是病,也不会传染。”
“嗨,你一小年轻懂什么?”有村民嘲讽她。
“是呀,老辈子们说的话,都是有他的道理的。”
“别以为自己读过两天书就什么都懂了。”另外的村民也跟着附和。
江眺扯了扯周聆的衣袖,“算了算了,少说两句吧。”
现在救人要紧,可没有时间在这打辩论。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周聆看进江眺眼睛里。
“什,什么?”江眺呆了呆,反应过来周聆的意思,“当然不。”
她凑到周聆耳边去,小声道:“我只是觉得和他们这些外人没什么好说的,你别把自己给气着了。”
“外人”两个字很大程度取悦到了周聆。
她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了。
江眺深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靠实际行动感化这些当地人。
她不再和村长讨价还价,而是问:“那村长,你头上的伤要我给你包一下不?”
陆红兵暂时还不想当木乃伊,他看得出江眺虽然手法生涩,但是理论基础还是有的。
随身又带着这么些药,料想她可能是个医学生。
于是再次发挥起奉献精神,“我不要紧,浩宇,你先带这位‘小医生’去看看其他受伤的乡亲。”
江眺从善如流,真由陆浩宇领着,去给另一个躺在地上的村民检查伤势。
“脑震荡,就这么躺平放好,家属们不要随意挪动他。好,下一个。”
……
“手掌贯通伤,先拿止血带扎一下,致伤物现在不能拔出来,否则血止不住。”
……
“这个在这处理不了,必须尽快送到外面医院去。”
……
半个小时后,陆浩宇再次回到陆红兵面前。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领着人去救助受伤的村民了么?”
“阿爸,刚才小江医生让我过来问,”他现在对江眺的称呼都变了,语气里满是信任崇拜,“你有安排人去清理出村的道路吗?”
“路怎么了?”陆红兵问。
地震刚发生不久,他正忙着组织救人和恢复通讯,还没来得及去查看外面的路况。
此刻陆红兵并不知道真正的地震中心尚在几十公里以外,还以为受灾的只有他们这一小片地方,心想着只要联络到上级部门,很快就会有专业队伍过来救援的。
然而陆浩宇却说:“小江医生说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把通往县城的路都堵死了,咱们必须尽快把路清理出来。”
“不然,外面的救援进不来,咱们的伤员也运不出去。”
“有几个乡亲伤得挺重的,晚了就危险了。”
陆红兵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叫上几个人一起去查看山体滑坡的情况。
等他再次回到村委会,脸上的神情变得更严肃了。
看着空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村民,陆红兵的心揪了起来。
整个白沙村有一大半人都姓陆,对陆红兵来说,这些人不仅是自己辖下的群众,更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多亏了江眺及时提醒,否则等自己久等救援不来才想起来去清路,那他可能就要多失去几个亲人了。
陆红兵再次找到江眺,此时村医陆平也正好在她那边。
“我都说了你这样不行,有多少绷带都不够你霍霍的!?”陆平气急败坏地说。
“那你自己绑吧。?”江眺把绷带往陆平手里一丢,自己当起甩手掌柜来。
陆平远远的就看见陆红兵往这边来了,冲他告状到:“村长!你从哪找来的这么个尽知道添乱的小丫头?”
“让她在一旁待着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江眺心想你清高,要不是我带来的这些东西,你医术再高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周聆见陆平说话这么不客气,当即脸色更难看了。
她把江眺拉向身边,“我们走。”跟这些刁民没什么好说的。
好在村医虽然不懂人情世故,村长却是懂的。
见她们要走,陆红兵连忙开口阻止道:“请等一下。?”
单凭这一个“请”字,江眺就知道对方已经改变主意决定帮她们了。
她仿佛这时才注意到陆红兵的存在,惊讶的看向他:“村长,你怎么还在这呀??”
“这边交给我和陆医生就好,你赶紧去组织村里目前还能出力的群众,分一部分人去清路,另一部分人挨家挨户把现在各家里还能吃的用的东西统一收罗起来,统一调配。”
她这句“我和陆医生”颇有种“我和马云合计身价一千多亿?”的味道。
陆平心想你谁啊,好大的口气还命令起村长来了。
可陆红兵听后却是心下一惊,因为他知道,江眺说的是对的。
救人虽然要紧,后勤保障却也同样关键。
自己关心则乱,这会儿反而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考虑得周到全面。
——他又哪里知道,江眺根本就不是普通小姑娘,别说白沙村总共才百十户人家了,疫情的时候,几万人的社区江眺都打理过。
陆红兵转头,对随行的村主任吩咐:“照?她说的去做。”
村主任领命去办了,陆红兵又对自家蠢儿子说:“洪宇,回家找你妈拿两身你姐当年读书时穿的衣服,给这两位客人换上。”
瞬间江眺和周聆的身份就从“两个外乡人?”变成了“两位客人”。
获得了村长的认同,加之先前江眺竭尽全力救助村民,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因此对她二人的态度逐渐亲切热络起来。
江眺和周聆去村长家里换了身干净衣裳,村长夫人热情好客,还给她们打来了水,拿出条新毛巾让她们擦洗身上的血迹和灰尘。
要知道村长本人受伤了,都只能拿条旧毛巾将就用用。
这规格待遇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地震过后井里抽上来的水浑浊不堪,周聆不敢让江眺碰,自己拿着沾湿的毛巾小心翼翼的避开她身上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擦拭着。
“想什么呢??”
江眺见她闷声不吭的,似乎情绪不怎么对。
心说这得擦到什么时候去?
目前随时都会有余震,在屋内逗留太久不安全,她只想随便处理一下然后赶紧出去。
“可以了吧,”江眺把自己伤痕累累的小臂从周聆手里抽出来,“先随便涂点碘伏就行,抓紧时间,我们一人涂一边。”
分配完任务,江眺伸手去够旁边药箱里的碘伏瓶子。
还没够到,突然腰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箍着她往前面一带。
江眺错愕的踉跄了下,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周聆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两个人耳朵贴着鬓角,江眺看不见周聆的表情,只听见对方的声音闷闷的从耳边传来:
“——你是没长心吗?江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