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正式开始,二十个班级被划分成不同方队散布在操场各处。
教官让大家先按高矮顺序分男女每列十五人自行站好。
江眺和周聆身高相仿,都是将近一米七的个头,在西南地区的女生里算特别出挑的了。
她也不客气,一说让排队形,就自觉站到周聆身后,像个背后灵一样人走到哪她跟到哪。
“又做什么?”周聆往旁边让了几步,想甩开她没甩掉。
“排队形呀,怎么?”江眺在对方又要说出“保持距离”四个字前抢答到,“这可是教官说的按身高顺序站哦。”
说完还往教官的方向努努嘴。
18班的教官姓薛,脸庞瘦削,个子很高,看着有一米九,五官只能算端正,还远远谈不上帅。
但江眺早就注意到他了,之前校长讲话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远离大部队,猫在看台边上抽烟,举手投足间透出股桀骜的痞气。
普通的教官可不敢这样,江眺料想他在部队的军衔应该不会太低。
被派到这来带孩子,不是让领导穿了小鞋,就是遭同僚摆了一道,总而言之心情肯定不会太好,随时都可能要没事找事借题发挥。
果不其然,大家按身高排好队形后,薛教官慢悠悠的踱步到江眺跟前,上下打量着她。眉峰微微一挑,冷声问:“你,头发怎么回事?”
来了来了,没有一个军训教官面对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学员时能忍住不去说道几句,就如同圣教徒路过耶路撒冷必然要前去参拜两圈。
但灵魂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的江眺可不会再怵他这种小年轻。
“报告教官,我这是为了配合身上的迷彩服,以达到从头到脚全副伪装,特意染的丛林色系。”她有板有眼地回答。
薛教官的神色略松动了些,虽然他看不出来江眺头上清亮的绿色和丛林有半毛钱关系,但不用他教,上来就自觉会喊“报告”的小学员,又着实还算有几分眼力见。
“从头到脚伪装?”他的目光从对方绿油油的头顶一路扫视到“混搭式穿法”的鞋面,“从头我能看出来,但是到脚嘛……”
“报告教官,”江眺等的就是这句,她故作惨兮兮的说,“不是我不想统一着装,是有人把我的迷彩鞋给藏起来了,企图恶意破坏咱们队伍的团结性。”
开玩笑,她当了这么多年人民公仆,别的不会,扯大旗还不会吗?
薛教官一听破坏团结几个字,这已经不是守不守规矩的问题了,这是有人要骑在他头上拉屎,挑战他的权威呀。
“是谁,谁把这位丛林小将的鞋给藏起来的?”薛教官当着全班问,猎豹一样的目光扫在每个人的脸上。
但是很遗憾,这次依然没人回答。
和“丛林小将”本人先前在教室里质问大家时如出一辙的沉默,充斥在九月燥热的空气里。
不过薛教官可不像江眺这么好糊弄,再不服管的新兵蛋子到了他手里都会变成温驯的狗崽子,何况这些个只会读书的好学生连狗崽子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小鸡崽子。
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噢,都不开腔是吧,以为头铁我就没办法?好,全体罚站。”
“什么时候有人肯站出来主动承认错误,或者有谁能检举出始作俑者,什么时候大家再解散休息。”
薛教官抬起手腕看时间,他的表和常人的不同,是戴在手腕内侧的,“先站一小时。”
刚说完,队伍里立刻响起不满的唏嘘。
毕竟以学生的度量衡来说,一节课也才四十分钟,一下子要站一个小时确实是有点太难以想象了。
“嚷什么嚷,不满意啊?”薛教官慢悠悠地说,“那就再加一个小时。”
这下没人敢再出声了。
于是,当整个操场其它班级都在练习立正、稍息、齐步走的时候,只有18班,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一动不动。
很快周围班级的学生们就发现了不寻常。
天气热,通常练不到几分钟教官就会让休息一次。
别的班都休息两三次了,而18班还搁那站着呢,一次也没解散过。
旁观者当即回过味儿来,这是被罚站了呀。
军训期间本就枯燥乏味,好不容易出点乐子,大家都倍感珍惜,一到休息时就纷纷围拢过来,集体观摩18班受罚。
尤其是隔壁的19、20班,若说平行班对尖子班还有些敬而远之的抵触情绪的话,那同为尖子班的他们非但不抵触,还在普通看热闹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层幸灾乐祸。
然而18班的各位平时正面模范当惯了,在学校里那都是天之骄子,哪受得了这样被人看笑话。
有好些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的,渐渐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了。
又过了一阵,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秦方圆也来了。
他远远的将薛教官请过去,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想来是在给自己班上的孩子们求情。
但很快,秦方圆就被薛教官地痞无赖的态度气得满脸通红,他因为比薛教官矮大半个头,生起气来总让人感觉下一秒他就要跳起来锤对方的胸口。
江眺意外得觉得这样的秦方圆看上去还挺萌的,队列里也不时传来几声轻松的窃笑。
这一刻,大家都认为既然班主任都出马了,薛教官傲归傲,再怎么也不可能这点面子都不给。
结果他还真的没给。
几分钟后,秦方圆骂骂咧咧地走了,走之前甚至都没好意思到近前来再嘱咐同学们一两句。
氛围到这里彻底垮了。
站了将近一个小时,由于还没来得及学习军姿的正确站法,很多人并不知道要用前脚掌受力。
大家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全身上下又酸又痛。
终于,一道柔媚的声音自队伍后排响起:“教官。”
所有人精神一振。
因为,这个说话的人是林姝鹤。
终于要自己招了吧?江眺在心里得意的想。
照理说正常男人碰到像林姝鹤这样娇滴滴的女生,再怎么铁骨铮铮也会给三分薄面。
但薛教官是真的油盐不进,他听到林姝鹤的呼喊后脸立刻垮下来,恶狠狠地说:“有事打报告,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报告教官……”
“你没吃饭啊,说话娘们唧唧的。”
“……”娘们本们林姝鹤无语的看向他。
薛教官走过去,冲她抬抬下巴,“讲吧。”
“我大姨妈来了,肚子疼,站不动了。”林姝鹤仰起头,露出自己惨白的脸蛋。
要不怎么人将来能当大明星呢,这还没读电影学院呢,演技已经这么以假乱真了。
薛教官狐疑的打量她片刻,他本来想问大姨妈是什么意思,但转念想到大姨妈后面还跟着肚子疼,当即会过意。
啧,女人就是麻烦。
不耐地挥挥手,“去,旁边坐着去,但不许乱动。”
于是林姝鹤摇曳生姿地走出队列,坐到了旁边的看台下。
在江眺看来,她的脸上几乎是噙着一抹得胜的笑意的。
虽然此刻哪怕是用最先进的照相设备,抓拍下林姝鹤的表情,再放到最大,也难以从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找到一像素的笑容。
但江眺就是知道,她在笑。
她走过江眺身边时幽幽瞥来的目光,坐到看台边后微微仰起的下颚,以及翘起的二郎腿上轻轻晃悠的脚尖,无一不在诉说着耀武扬威。
“报告教官,我也——”
“你什么你,你也大姨妈来了?也肚子痛?”薛教官打断江眺的话。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后续就会源源不断的有人来钻空子。
于是他说:“从现在起谁要是再有肚子痛的,先去校医室开证明,开不来的加站两小时。”
江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双标的人呀?
一时间气血上涌,她捂住脑袋,“报告,我不是肚子痛,我是头痛。”
“你还头痛……”薛教官心想,还不是你那破鞋惹出来的这一摊子事,“我才头痛呢,边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