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课业重,大部分重点中学其实暑假里就开始补课了,不等正式开学,上册的知识点都快拉完了。
而三中不走寻常路,主打的就是一个放纵不羁爱自由。
不仅没有提前补课,甚至都开学了还有闲心组织学生们军训。
军训所穿的迷彩服是报到那天和课本一起发下来的。
流水线量产,做工粗糙,充斥着一股染色助剂的刺鼻味道。尤其是裤子,那布料摸着都割手。
这样的材质自然没法贴身穿,大部分学生都把它扔在教室里,等第二天穿着自己的衣服来,再把迷彩服套在外面。
周聆也是这样做的,但她早上到教室换衣服时,发现自己的那条迷彩裤不知被谁在裆部剪开了一个大洞。
身旁的江眺套好裤子,正要往脚上蹬配套的迷彩鞋,瞥见周聆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她把脖子伸过去,看到裤子的破洞,顿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靠!”江眺骂了一句脏话。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因为本就曲腿踩在椅子上穿鞋,站得急了,脚下力道没控制住。
金属的椅背重重磕在后座的课桌上,发出“吱啦”一声锐响。
听到异动,教室里的其他学生如同某种警觉的小动物,齐刷刷的朝这边看过来。
江眺抢过周聆那条裤子,在众人的注目里扬声问:“谁干的,这么缺德?”
然而却无人应答。空气里顿时充满令人尴尬的沉默。
虽然现在才分班第二天,同学间实际上还并不怎么认识,但大家仿佛已经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霸凌,有些时候是明刀明枪的攻击诋毁谩骂,但更多时候,它是默许,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轻轻别开的目光。
江眺灼人的视线在教室里逡巡一圈,她注意到靠前排的位置坐着昨天那个帮老师收学费的眼镜女。
眼镜女看看神色如常的周聆,又看看教室另一头正风姿婀娜的玩手机的林姝鹤,最后目光落在江眺手里那条烂得没法穿的裤子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趋利避害的本性使得她什么也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江眺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冲上去就要找林姝鹤理论。
无不无聊?幼不幼稚?未来的大明星就这?
她已经决定要把这条“开裆裤”留作罪证,将来放网上卖给营销号。
标题就写“震惊!当红女顶流林某某竟让老同学裤不蔽体!!!”
高低也得让这娘们在热搜上挂两天。
而女顶流本人此刻浑然不知自己尚未开启的星途,已经有人提前预谋着要使绊子了。
她早就换好衣服,正坐在那心不在焉的玩手机贪吃蛇,眼角余光瞟到江眺朝自己这边过来。
心里暗自窃喜,脸上也不自觉浮出得意。
昨天她没发挥好,回去以后捶胸顿足大半宿,想出一条“妙计”。
因此,今天一大早就又来找事儿了。
而江眺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怒气冲冲走过来的样子正中她的下怀。
接下来,自己为她准备了一套组合拳……
当林姝鹤在脑内预演随后的好戏时,那边江眺步子一顿,突然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朝着反方向跑去。
“周聆,你去哪?”
林姝鹤循声看去,才发现周聆不知何时走出了教室,后门的间隙里还看得见她飞扬起来的发尾。而江眺追在她的后面。
只这略微的一分神,林姝鹤的手机里立时响起了游戏结束的背景音。
林姝鹤:“……”你懂什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吗?
江眺在楼梯间拉住周聆。
她换鞋换到一半,一只脚趿拉着还没来得及系鞋带的军训迷彩鞋,另一只脚上穿着原本的白色运动鞋。
因为鞋带的关系,这一路追过来她的左脚绊了自己右脚好几次。
“走什么?”江眺抓着周聆问,声音很轻,全然没有刚才义愤填膺的样子,明明该是质问的语气,听起来却像在哄人,“我本来准备把林姝鹤的裤子抢来给你穿的。”
转念又一想,“算了,你先穿我的吧,回头我再去抢她的。”
说着就伸手去解裤腰上配套的腰带。
此时已经快到集合时间,楼梯间人来人往。
虽然江眺的迷彩裤下还穿着自己的外裤,但大庭广众的也实在辣眼。
刚把腰带松开一个扣,身侧经过的两个小女生就瞬间平移出去好几步,满脸惊恐的偷瞄她,深怕沾染了变态。
毕竟周聆的那张脸美丽到即使是女生在她面前脱裤子,首先让人联想到的也是:骚扰!绝对是骚扰!
“不用了,我不需要。”周聆按住江眺还在继续的手。
见对方停下动作,她又把人往外推了推,“这件事情你别管了,还记得昨天我说的话吗?”
江眺当然记得,昨天她说在学校里要保持距离——周聆自己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不过江眺丝毫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依然该干嘛干嘛。
她并不忌惮因为和周聆走得近,而可能遭至的林姝鹤的报复。
因此五分钟以后,当江眺返回教室想换上另一只迷彩鞋时,求仁得仁的发现自己本该留在座位下的两只鞋全都不翼而飞了。
因为是军训第一天,照例要领导讲话,鼓舞鼓舞士气。
操场主席台上,年级主任自己先上前叽里呱啦一通热场子,随后慷慨激昂地说:“下面有请教学副校长张校长,来为大家讲几句!”
张校长,也就是张晴那被全家人评价为“不成器的小叔”。
个头不高,身材微胖,但举手投足间很是儒雅风度。
照理说以他省重点副校长的履历,在主流价值体系里绝对算相当成功了。
他的“不成器”之处主要体现在:四十岁了还没讨到老婆。
没有结婚自然就没有小孩,没有小孩自然也很难关心照顾同情小孩。
张校长的全部职业生涯只狠抓两个字,写在他的任免书上,也刻在他的座右铭里——教学。
学习,才是学生唯一的本职工作。
因此在简单几句场面话后,张校长笑眯眯地宣布:“请同学们珍惜军训期间学校不开设早晚自习,大家可以自由安排学习计划的时光。”
“因为,军训结束后我们将会开展摸底考试。”
“考试范围是所有学科高二上册全册。”
话音刚落,整个操场“嗡”的一下就炸开了锅。
高二上册???
全册???
敢情你这上来一节课没教,就要直接期末考试了是吧?
学生们登时哀鸿不止,有骂校长没人性的,有嚷嚷着要退钱退学的,年级主任喊了好几声“安静”都不管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排在操场最角落的三个尖子班。
江眺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所在的队列还算安定,大部分同学其实没什么反应,少部分人正窃窃私语,还有一些,满脸都写着期待。
对于这些目标是冲击最高学府的学生们来说,知识的汲取早就不再拘泥于任课老师的常规教学进度。
他们必然要早早学完课本上的基础内容,空出更多的时间去搞竞赛,或者准备自主招生。
只考到高二上册的摸底测试叫什么困难啊,小波折都算不上,只是再次证明自己出类拔萃的勋章而已。
“怎么才到高二上啊,”杨晓雨站在江眺身边咬牙切齿地说,“亏我这个暑假夏令营都没去,专门勒令家教拉完了高二全年的知识点!”
她身后的张晴也说:“范围这么窄,大题肯定会出竞赛题吧?”
“肯定吧,不然叫什么摸底,手在洞口随便划拉两下子罢了。”杨晓雨回答。
江眺:“……”她怎么感觉话题逐渐往不过审的方向走了?
“我可不想真的被摸到底了。”张晴又说。
“我也是,那就太逊了。”杨晓雨扭过头来看江眺,“眺眺你呢?”
江眺说:“我无所谓,没有的东西又怎么会被摸到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现在心里没有底。”张晴一本正经的抖包袱。
把杨晓雨逗得呵呵直乐。
江眺没说的是,此刻她不仅是心里没底,她的知识水平也是真的一点下探空间都没有了。
毕业太多年,她连每科考试要考多少分钟都已经忘了,更别说考点了。
好在目前自己和周聆的关系稳中向好,区区一个交朋友的任务,应该等不到军训结束,自己就能功成身退,回到2023年了吧。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