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有事？”江眺走过去问。
“你来，”杨晓雨举起新发的课本，上面已经写好了她的名字，“你看这个杨字，它长得像周字吗？”
“……不像啊。”
杨晓雨点点头，又去抢张晴的课本。张晴伸手想拦一下，被杨晓雨的眼刀给瞪回去了。
“那你再看看这个张字，它长得像周字吗？”
江眺无语，“你有话可以直说。”
“噢，都不像是吧。”杨晓雨开始自问自答，“既然都不像那你为什么要把座位选在周聆旁边，你不认识字？”
“我认识呀，我就是想挨着她坐。”江眺直言不讳的说。
杨晓雨大吸一口气，表情像吃了馊饭。
“你疯啦，色迷日眼了是吧？”她凑过脑袋来压低了声音说，“你知不知道，周聆她是被呵呵姐盯上的人？”
江眺有点懵，呵呵姐是谁？
正愣神间，忽然身后有人叫她。
“江眺？”
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答：“怎么？”
转过去后，只见不远处签到的地方坐了个高挑身影。
对方一手握笔，一手捏着座位表，笔尖在表上写着江眺名字的那格悬空点了点，分明是在自言自语。
听到应答，似乎是没料到江眺本尊还在教室里，对方回望过来的目光带着些许意外。
但很快她就敛住表情，支起上半身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语调轻漫地问：“就你叫江眺啊？”
嚯，好标准的找茬开场白。
开始说呵呵姐时江眺还没想起来，现在对着这张盛气凌人的脸，她一下子就记起了。
曾经的三中一霸呵呵姐，她有个非常古典的名字，叫林姝鹤。
你见过青春曼妙的女高中生像退休老干部一样整天带着保温杯出行的么？
林姝鹤就是这样一位奇女子。
她有过许多振聋发聩的发言，其中就包括：女孩子不能喝凉水，喝凉水老得快。
多年以后，不，其实也要不了几年，她会成为这间以出学霸著称的学校里，走出的唯一一个女明星。
当然，她也具备这样的资本。
在如今其他所有人，包括周聆在内，都还只能被称作女孩的时候。
林姝鹤就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女人了。
她落在江眺身上的眼神，张口询问的语调，全都恰好停在一个妩媚的分寸里。
多一分则太过造作，少一分则略显直白。
她用食指和中指像夹香烟一样夹起那张座位表，对江眺说：“给你一个机会，换个位置坐。”
“为什么？”江眺感觉到自己问出口的同时，杨晓雨在身后扯了一下她的衣服。
林姝鹤的眉尖微微挑起来，仿佛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来没人敢对她说为什么。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结，但只有两三秒。
很快林姝鹤身边一个跟班的小胖妞就笑盈盈地递上保温杯说：“消消气呀呵呵姐，来，喝水喝水。”
说着她拧开杯盖子，要往前递。
刚递上前没两步，就装模作样的“哎呀”一声，脚底打滑，整杯水照着江眺的头脸泼来。
那一瞬间，江眺的感觉是啼笑皆非的。
她想，这人是准备拿杯水把我给怎么样呢，淹死吗？
正想着，一股力道扯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扯出去好几步，彻底杜绝了她和那杯热水亲密接触。
同时，杨晓雨率先反应过来，她上前捉住那胖妞的手说：“你干什么呀，欺负人是不是？”
而江眺根本无暇顾及杨晓雨和胖妞，她只感觉自己的后背在那一扯之下，贴上了两团柔软的，且颇有弹性的东西。
这熟悉的触感……好像自己的脸昨晚上才刚切实体验过……
一扭头，果然身后站着周聆。
此刻周聆的脸冷得可以结冰，她看向林姝鹤，“你闹够了没有？”
林姝鹤没想到周聆会站出来给江眺出头。不过也算稀奇，周聆平时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会儿居然为了个刚认识的人主动向她说话。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冷嘲热讽几句。
但下一秒，目光落在周聆缠着绷带的右手上。
“手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江眺给包的绷带，主打就一个量大管饱。
知道的周聆是被抓了两道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骨折了。
林姝鹤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也跟着冷了，“你那个废物舅舅，他敢打你？”
这位姐的脑补能力也是够可以的。
不过，当江眺听到她对周聆的舅舅说出和自己母亲同样的“废物”二字评价时，忍不住噗呲一乐。
她当然不会当着周聆的面乐呵。
这声闷笑在她胸腔里转过一圈，化作一声痛苦的呻吟从鼻子里哼出来。
“你怎么样，伤到哪了吗？”周聆侧过身子来看她。
江眺配合的捂起一只眼睛，惨兮兮的哭诉：“唔，刚才有东西溅进眼睛里了，好疼啊……”
说完还顺势把脑袋靠到周聆肩膀上。
杨晓雨听她这么说，立刻对林姝鹤质问到：“你那杯子里放了什么？”
她之前一幅谈呵呵姐色变的样子，没想到这会子竟然这么硬气。
“什么？”林姝鹤懵了，“枸杞！不然呢，辣椒油吗？”
“我不信，除非你喝一口。”
林姝鹤此时也顾不得扮成熟了，慌乱的脸庞显出几分与年龄相符的稚气来。
她看着周聆投递过来的失望眼神，索性心一横，真的抢过保温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哼，谁知道你真喝假喝。”杨晓雨又说。
林姝鹤：“……”她真的很想一口枸杞水吐杨晓雨脸上。
眼瞅着闹腾起来，教室里余下的同学一看这一圈人都是些不好惹的，纷纷避让出去。
张晴拿起手机给班主任打电话：“喂，秦老师吗，这边出了点状况。麻烦你来教室一趟，对……”
杨晓雨凑到江眺身边，焦急的问：“眺眺，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不行，还是疼，又疼又烧。”江眺装模作样的说，“可能是进了硫酸。”
听她这样说，杨晓雨瞬间冷静下来，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我看你也是挺骚的。”
而周聆其实早看出来她是装的，但她没有拆穿，反而握起她的手。
“走，带你去洗洗。”
江眺就这样，以整个脸埋在周聆肩头的别扭姿势，被牵着走出了教室。
临出门前她还不忘抬起头来，在周聆看不见的地方，对林姝鹤做了一个鬼脸。
林姝鹤气疯了，冲着她的背影大喊到：“江眺，你给我等着！你信不信我下次真的拿硫酸来？”
但这次，没人再搭理她。
胖跟班又把保温杯递过来，“呵呵姐别气了，来，喝水。”
“滚！”林姝鹤抄起杯子砸到墙上。
楼道尽头放拖把的水槽边，周聆拧开水龙头。
江眺勾着身子，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从脑后挽住自己那头过长的绿色发丝，以防它们往下掉。
周聆用没绑绷带的那只手替她冲眼睛，那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还相当饱满。捧着水轻抚过江眺的眼皮时，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江眺像是被摸了头的小狗，舒服得差点哼哼出声。
就在这时，周聆冷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以后在学校，你尽量少跟我接触，也不要和我讲话。”
“为什么？”江眺噌的立起来，甩出来的水珠溅到了周聆额头上。
但周聆没有去擦，反而从兜里抽出一张湿纸巾，撕开包装递给江眺擦脸。
江眺的眼睛虽然不很大，但她眼型不错，睫毛又长，沾了水以后看着特别楚楚可怜。
她就用这双可怜的眼睛固执的望向周聆。
“你害怕我被林姝鹤报复，可她又能怎么样呢，真拿硫酸泼我？”江眺冷笑一声，“她敢吗？”
周聆见她不接自己的纸巾，索性自己上手来擦。
两人离得近了，周聆的气息轻轻的喷撒江眺脸上，同时撒在她脸上的，还有从周聆花瓣一样的嘴唇里吐出来的两个字。
“她敢。”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如果一个学生敢肆无忌惮的欺负另一个学生，那并不代表这个学生就更聪明，更大胆，或者拳头更硬。
那只代表这个学生更有权势。
林姝鹤就是这样的学生。
她母亲开出过的支票，甚至曾数次让她免于被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