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贤弟,你怎么来了?还在这里站着,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有些话得对兄长言明啊!”王舜稽首行礼。
王莽不及多问,连忙邀请王舜进府。
进入主屋后,二人寒暄一番。
王舜继承了王音的安阳侯爵与食封后,并没有离开长安,而是做了太仆侍中。
这其中,王政君对王音的不舍扮演了重要角色。因此,王舜一直在皇宫,偶尔才会回封国巡视一番。
“兄长可知淳于长之事?”王舜是刘骜和王政君面前的红人,因此与兄长们说话从不顾及与绕弯子,再说二人都是侍中,只是分工不同。
王莽的光禄大夫侍中是皇帝的近臣,属于内廷的一部分;王舜的太仆侍中只是为天子执掌御马车舆之事。
又是他?王莽只是摇头。
“一月前,我从封国回来,有一次退朝回城北,路上发现了淳于长竟然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由于小弟职份之故,故而对马儿十分了解,才发现淳于长骑得乃是汗血宝马!”
“说不定是皇上赏赐他的呗?”王莽突然想起了王况王邑品茗那日的情景,故意轻松地说。
“不会,汗血宝马乃是西域良马,三年一进贡,一次五匹。不算之前死了的,现在宫里拢共才二十匹,均有数目在册,岂会出错!”
“那怎么回事?”王莽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我当即就把整个皇宫的马屁亲自数了一遍,你猜怎么着,赵皇后两匹,班婕妤一匹,上林苑十二匹,皇帝平时骑的有三匹,我自己有一匹,唯独……”
王舜压低声音说道:“唯独许废后原来的那一匹汗血马不见踪影了,淳于长恰好得到一匹汗血马,你说他该不会是从许废后那里得来的吧?”
王莽这一辈的男丁,除了王仁离得远、王况态度比较摇摆,剩下的诸如王襄、王邑、王舜等子弟对淳于长或多或少都有些意见。
因为淳于长是只巴结位高权重的王商,对其他子弟则是不冷不热。
“是与不是,此事都莫要声张!”王莽正色道,“兄弟信我,我已经知晓。”
“兄长是聪明人,那我告辞了!”王舜不吝情去留,辞别而去。
王莽现在就是长安城中王氏这一辈的中心人物,是主心骨!
许废后的马怎么会到淳于长那里的?莫非……
王莽觉得背后一阵寒意。
这种事情一旦被别人盯上,就很难摆脱,何况是城府极深的王莽。
王莽发现淳于长总是在退朝后,会悄悄溜进章台街和一个长定宫的宫女耳语几句,还会捎走一卷竹简。
于是趁着一天退朝后淳于长回家过夜,王莽命令宦官将长定宫的宫女带到了自己在宫中的住所明光宫。
“就说淳于长有请!”王莽嘱咐了宦官一句。
不一会儿,宫女就被骗来了。
“你和卫尉最近走得很近嘛!”王莽不加掩饰,“宫女勾搭官员,可知何罪?”
“王侍中,小的不敢。小的只是通风报信而已,其他一概不知!”
冷宫的宫女见到炙手可热的侍中,哪里敢说谎。
“我问你,通的什么风?报的哪门子的信?”
“许废后自从两年前被卫尉承诺恢复左皇后名分后,迟迟不见动静,因而每次都命我前来催促卫尉?”
左皇后?王莽哭笑不得,亏得你个淳于长,编出这么个名分来。
“那淳于长如何对你说?”
“卫尉每每只说让许废后再等几日,朝中人多眼杂,现,现……”
“现什么?还不快讲!”
“现如今侍中扶摇直上,皇帝注意力全在侍中身上,事情没那么好办了!”
“放屁!这事有我没我他都办不成!”王莽怒了,停歇片刻,“你今日回宫,知道怎么说了?”
“知道,卫尉让您再等几日!”
王莽摸了摸自己的髯须,点了点头。
“别走!”眼看宫女抽身要走,王莽想起一事,连忙叫住。
“长定宫内可还有卫尉以前写给许废后的竹简?”
“没有,废后每次看完就直接烧掉了,我们也没见到过!”
“好,下次卫尉再托书信于你,你莫急着回去,将书信直接送到明光宫来,我等着你!”
“诺!”宫女一听,赶忙哆哆嗦嗦地走了。
事情明摆着了,淳于长骗许废后的钱财,拖着去“办”一件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
这汗血马的事说得通了。
可是王莽是何人,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你诓骗天下,中饱私囊,现在魔爪竟然伸到废后那里,你何其胆大!
王莽经过三天的调查,搞清楚了文真巷的来龙去脉。
没过几日,长定宫的宫女就把淳于长的又一封竹简送到了王莽面前。
如果说之前的王侯私娶罪民之女已是受刑削职之罪,那王莽看了这封信后,便不会觉得那些罪过有什么了。
“臣淳于长恭请废后身体安康,上回书信已经收到。臣思念你如同牛郎盼织女,萧史思弄玉。只望你当上左皇后之前,得有幸运与你翻云覆雨,共度良宵一次,臣便无思念矣。只是碍于皇家颜面,求而不得,如若当不上左皇后,还不如嫁给臣快活自在!”
王莽看了,气得手直哆嗦。
如此大胆狂徒,竟敢挖皇帝墙角,实乃大逆不道,腰斩也不为过!
“我问你,许皇后还曾给卫尉写过回信?”
“有!”宫女看到王莽面有愠色,更加不敢隐瞒。
“看到过写得什么吗?”
“未曾见得!”
“好,下次将废后之回信先递与我观看!”
“诺!”宫女退出宫殿。
五日后,宫女将回信呈给了王莽。
许废后的信里倒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催促淳于长落实之词。
王莽看着许皇后的信件,心里有了主意,他不动声色,将竹简包好,托宫女带出宫去。
转眼到了元延三年(公元前10年),这一年,大司马王商的身体似乎也大不如前了。
于是王商趁着一次朝会上,也向刘骜提出了辞职归隐之意。
刘骜时年四十一岁,依旧没有任何子嗣。
当了这么些年皇帝,刘骜已经没有当初的那股子锐意进取之意,反而越来越沉溺于安逸的现实当中无法自拔。
看到舅舅要退隐了,刘骜心中不免有些日薄西山的苍凉,于是便特批了王商的奏请,并且加封大将军,加赏两千户,赏钱一百万,回家颐养天年。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王商还没出长安,就死在了大司马府中。
刘骜知道后,按照旧例亲自前去凭吊,追封为景成侯,长子王况继承侯爵。
王政君自从上次王音死后就没有再哭,只是照例去大司马府吊唁了一番。
接下来呢,大司马该轮到王立了。
一天,刘骜问王莽:“你觉得王立这么些年在北军如何?”
王莽知道刘骜有意按照序齿想封王立做大司马。
于是,眼珠一转,轻声说道:“王立在北军只是日夜饮酒,名为北军都尉,可并不曾管理任何军队事项,一切兵器、用度、操练之事全由总兵一人承担,况当初是戴罪之身进的长安,如果陛下要加封王立,恐朝野不服,天下非议也!”
其实王莽这话包含着自己的两层意思。
一是自己当初就知道王立来长安是刘骜不放心,放到身旁监视的,自己这么些年,哪个叔父都恭维到了,唯独对王立,他不曾尽过礼数,万一王立当政,对自己绝对没有好处;
二是王立的儿子王品,淳于长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因此极力拉拢王品,王立当政,父子外甥联手,将是大大的祸患。
“言之有理!”
刘骜现在十分倚重王莽,任何自己犹豫不决的事情都要咨询王莽一下。
因此王莽的意见就显得十分重要。
“那封王根为大司马,如何?”
“王根宅心仁厚,之前虽有攀比奢靡之罪,但回到封国后便闭门不出,谢绝任何贿赂,依臣看,可担此大任!况且现在我大汉成平日久,王根虽然没有什么出众本领,但是维持现状终是没有问题的!”
“好,那就加封王根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刘骜说完了,乐呵呵地找赵飞燕去了。
这几年,赵飞燕已经独步后宫,任何妃嫔都不敢正眼看赵皇后一眼。
唯独一个女人,对赵飞燕始终是不卑不亢。
谁呢——班婕妤。
班婕妤已经三十八岁了,年老色衰的她自然难敌还不到三十岁的赵飞燕。
赵飞燕自从将许夸成功搞垮之后,便对班婕妤这个曾经也在刘骜心中占据过一段日子的女人十分憎恨。
上回遛狗之事过去了那么多年,赵飞燕还记得一清二楚。
班婕妤每日也总来椒房殿给她请安,言语、行为十分得体,赵飞燕总是找不着任何借口。
后来班婕妤办了一件事,彻底地给了赵飞燕可乘之机。
元延元年(公元前12年)中秋节前夕,班婕妤下午无事可干,便想去太液池游玩一番。
看到太液池成片的芦苇,班婕妤想起了自己的浮萍身世,触景生情写下了一首《团扇歌》。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这首诗意思很明显,就是倾诉一下内心的苦衷,对于刘骜中断恩情的埋怨。
谁料没过一会,秋雨袭来,班婕妤无处躲藏,只好随宫女一起躲进了避风台里。
这避风台乃是当初刘骜与赵飞燕游玩太液池时,看到王音抓住险些被风吹到水里的赵飞燕而搭建的。
秋雨绵绵,下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红,你回成舍宫取三把伞回来吧!”班婕妤看着阴阴的天,愁容满面。
“咱在这躲一会不就好了?”小红刚要走,另外一个宫女小离最快,“下着雨呢,一时半会也没人来,一会雨下小点了,小红再取伞不迟啊!”
班婕妤对手下宫女很好,久而久之,成舍宫竟然没有主仆之分,和姐妹似的,因此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
“唉,你有所不知,这避风台乃是皇帝为赵皇后独建,咱们在这里,岂不是成了僭越,若被人看见,必是死罪!”
“她赵皇后怎的?出身不是和我们一样?我也闹不明白,皇帝怎么就看上她了,一副骨头架子,哪里有婕妤你富态瑰丽?”
“休得胡说,小红,快去取来!”班婕妤笑打了小离一下,催促着小红拿伞去了。
不拿伞,或许没事,拿了伞,却闯了大祸。
淳于长的卫队在宫中巡视,突然看见迎面过来的小丫头小红。
淳于长对于这种小丫头自然是看不到眼里去。
可是手下卫士久在宫中,见了小丫头就想讨个嘴上的便宜,急忙拦住。
“红姐,哪里去?”一个小队长笑嘻嘻地说。
没有问题,这也是正常盘问,淳于长没有出声。
“我去取伞,我家婕妤正在太液池淋雨呢!”
“哦?那赶紧去吧,淋坏了婕妤身体可不是闹着玩的!”淳于长为了在小红面前表现出自己正派的一面,正色说道。
看着小红运去的背影,小队长怂恿淳于长一起去看看班婕妤被雨淋湿的落汤鸡模样。
淳于长也觉得此法甚妙,便改变路线,直奔太液池而去。
太液池边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莫非班婕妤自己回宫了?
正当淳于长与卫士失望之时,突然发现了避风台里有两个人影。
雨水打湿了淳于长的面庞,他怕看不真切,又揉了揉眼,不是看家护院的宫女,正是班婕妤与宫女二人!
这还了得?班婕妤竟然私自进入避风台!
淳于长不敢再往前走,转身领着卫队就离开了太液池。
不一会,小红拿来了伞,三人也离开了避风台。
淳于长命令卫队自行巡视去,自己则偷偷地走到了椒房殿门口。
“启禀皇后,卫尉求见!”
“卫尉?他来此何干?”赵飞燕办事素来不经过卫尉,因此甚是稀奇,“让他进来吧!”
“皇后,班婕妤她,她私自进入避风台躲雨!”淳于长一进宫,就赶忙说道。
自从力保赵飞燕做了皇后以来,淳于长便少有再拍赵飞燕马屁的机会。
今日一定要抓住这机会好好邀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