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夸现在最盼望的就是收到姐姐许孊的信件了。
可这次的内容却让她大吃一惊。
“吾妹夸,姐姐一直担心你在后宫哀怨难遣,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你翻身,不知你可愿意?当时妹妹得宠时,皇帝赏赐金银无数,何不现在拿出一些来交于淳于长,让他替你打点一下?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何必因此而使活人遭罪?妹妹自有主张,姐姐只是猜量!”
许夸看到这封信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当初自己是皇后时,妃嫔无人不对自己俯首帖耳,歌功颂德,吃的用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现在,自己和两个宫女深居长定宫,昔日热乎的姐妹们除了班婕妤以外,一个都不曾来看望过我,听宫女说她们现在都依附赵飞燕那个狐狸精了,非但没有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还个个落井下石,自己昔日处理后宫之事也被她们说成是是偏袒了谁,怠慢了谁。
难道自己就真的一辈子就在这长定宫守着夜里的烛火与明月为伴了?
自己现年才三十八岁,倘若活到五十,岂不是还有一纪的凄惨时光?
姐姐说得对,有钱干嘛不用?
淳于长是刘骜的心腹,他能保荐赵飞燕,安知不能再保我一次?
就恢复成个夜者也好,千等万等也会有等来刘骜的机会,让我把承受的不白之冤亲口告诉他!
当机立断,许夸托宫女翌日唤淳于长到长定宫商议。
于是在元延元年(公元前12年)的一日,淳于长退朝后,就被一个宫女拉到角落说了几句话,随后去到了长定宫。
长定宫装饰十分简陋,除了一个小中庭和两间侧殿外,几乎再也没有任何物什。
“夫人唤我何事?”淳于长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现在的许夸,叫家人子,怕伤害到她;叫皇后,显然早不是了。
“赵皇后最近可好?”许夸直接发问。
“还好,深得陛下宠溺,几乎是每夜必去!”淳于长说的也是事实。
许夸心有不忿,索性也不绕圈子了,说道:“我不想在做中家人子了,可否劳动卫尉帮我走动一下?”
蠢货!皇帝下的命令,谁敢谏言变更?就是皇帝同意了,王太后能同意吗?淳于长暗自心想。
许夸被仇恨和嫉妒冲昏了头脑,可是没想过这些。
淳于长视财如命,知道许夸心动了,于是立刻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这事,说来不简单啊,我得找少府、宗正等多方干系,你也知道,我在朝中因得皇帝信任,惹恼了不少王家子弟呢!”
“行了,你也别给我装腔作势了,你要多少钱,谁不知道请你淳于长办事不给钱是行不通的!”
淳于长看到并无外人,况且许夸都摊到明面上说了,也就不再虚与。
“三万钱,我保您做个夜者!”
“那我要是想当昭仪呢?”许夸追问。
昭仪这事非同小可,皇后之下就是昭仪,意味着位高权重,意味着皇帝肯定会知道这些风吹草动。
可是淳于长很轻松,因为他压根就是为了骗钱,根本就不想帮许夸上位。
毕竟,自己的脑袋比什么都重要。
“昭仪别想了,做婕妤还可以,三百万!”
“好!你命令皇宫禁卫深夜搬走金钱,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诺!夫人快人快语,痛快!”淳于长边说边退出了长定宫。
当天夜里,淳于长就命令禁卫趁着夜色连夜往外搬箱子,至于郎官嘛,他早打点好了。
在朝堂之上,淳于长每日只是睥睨王莽,敬畏王商,其余什么事也没干。
两个月后,淳于长就再次进到了长定宫。
“恭喜夫人,经过我一番劝说,皇帝思念起往日恩情,准备立你为昭仪了,我回绝了!”
许夸不明就里,急地差点跳起来:“为何回绝?你是嫌弃我给的钱少吗?”
“非也,我的意思是让陛下立您为皇后!”
“什么?”许夸笑了,“痴人说梦,自大汉立国以来,哪有两个皇后的?”
“就是因为之前没有,我才劝皇帝开古辟今!我还说往日夫人对陛下痴情真意,况且巫蛊之祸夫人并不知情,说不定立下两个皇后,两凤来仪,我大汉还会恢复武帝荣光,开辟万世基业呢!”
许夸不晓得淳于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现在中断放手,一定会前功尽弃。
许夸无奈,只得继续填补欲壑难平的淳于长。
从此,车马舆服、金银财物源源不断地送往卫尉府,总价甚至超过千万钱。
淳于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就被王莽盯上了。
王莽知道以前淳于长就在私下收受了不少贿赂,家里奴仆足有一千,日日锦衣玉食,但那时的王莽还没有做官,因此对淳于长的为人总是敬而远之。
可就是有这么两个人,让王莽觉察到了事情有异,不得不对淳于长提防起来。
第一个就是王商的儿子王况。
别看王况以前吊儿郎当,自从父亲进入长安升任大司马后,由于看到了未来仕途的巨大希望与空间,加上父亲经常让他请教王莽,不知不觉地,王况对王莽无话不谈。
巧的是,淳于长为了巴结王商,也是经常请王况到卫尉府饮酒赏花。
一次刘骜和赵飞燕在后宫嬉戏,比赛投壶玩。
一人十支箭,谁投中地多谁获胜。
赵飞燕力气小,一场下来,只投中三支;刘骜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投中六支。
淳于长负责皇宫禁卫,巡逻到太液池附近,就听到池边嬉笑打闹,好生快活。
淳于长加紧几步走到前面,发现刘骜与赵飞燕正玩得不亦乐乎。
拍马的机会来了,淳于长凑到跟前,对二人极尽吹嘘之词。
刘骜看到淳于长来了,说道:“卫尉,要不也试试手?”
“臣恐怕投不好,惹陛下皇后耻笑!”
“没什么的,试试玩玩而已!”
淳于长见状就不再娇柔作态,立刻拿起十支箭,投了起来。
“彩!”淳于长中了九支,刘骜禁不住赞叹道,“卫尉果然好身手,看来我这皇宫禁卫不愁矣!”
说完,刘骜就赏赐了淳于长一支金箭(箭头为金,箭杆为木)。
淳于长收到皇帝夸赞,心里好不痛快,下午出宫回府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刚从王莽府中出来的王况。
“兄弟,哪里去?”淳于长骑着高头汗血马,热情地打招呼。
“是兄长啊,我正要回家。”王况赶忙回礼,“刚从巨君府上出来!”
“哼!”淳于长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就让王况跟着自己回卫尉府饮酒。
王况虽然学业上精进了不少,可毕竟纨绔心态依然还在,也就跟着淳于长一起回去了。
两人喝到二更,都略微有些醉意,淳于长爱夸耀,就拿出自己白日得到的赏赐让王况看。
“呵,好漂亮的箭!”王况一看这东西,眼睛都直了。
“送给你!”淳于长哈哈大笑,“这事我与皇帝投壶所得记得,在舅舅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淳于长知道以前王况放浪不羁,跟自己有些方面很像。
“没问题!”王况一口答应,随即话锋一转,“兄长家里比往日更阔绰了!连坐骑都焕然一新,舞女也增加了好几个,而且衣服也光鲜了不少呢!”
“这有什么的,往后我会更富!”
“却是为何?”
“你还小,天机不可泄露!”淳于长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下去。
三日后,王况又到了王莽府,不同的是,这次还带来了自己的小兄弟王邑。
探讨完了学业与书籍后,兄弟三人坐在一起点香品茗。
“巨君兄,我有一事不明,希望讨教一二!”王况开口。
“请讲!”
王况就把上次在淳于长家所见之事连带淳于长卖关子一并告诉了王莽。
“是不是表兄又受贿了?”王邑插了一句嘴。
“断然不是!”王莽思忖片刻说道:“我自上任三年多,外地官员有无求职者尚书刘歆那里都会留底,可最近一年来,只有零星几个公士大夫提拔过,假使给淳于长送过钱,即使送钱无数,又怎么会有汗血马呢?”
“莫非……”王况鸡贼,不往下说了。
“莫非是宫中之物?”王邑是个急性子,脱口而出。
“断然如此!”王莽说道,“汗血马乃是皇帝上林苑独有,此事必有蹊跷!”
“还有,淳于兄长让我在父亲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王莽听了,默然不语。
翌日,王莽从尚书刘歆那里得知,刘骜从未将汗血马赏赐给任何大臣过。
那他这马是怎么得来的呢?王莽现为侍中,事情太多,慢慢地就把这事忘了。
只是从此以后,只要是淳于长夜晚待在皇宫守卫,王莽就退避三舍,直接回家。
只有淳于长想女人需要回家的时候,王莽才在宫中过夜。
转眼到了寒冬,这一日天黑得早,淳于长就留在了宫中。
走在归家路途中的王莽忽然瞅见一辆辇车停在了自己的侍中府前。
王莽为人朴素清正,每日都是走路出入皇宫,但看见辆辇车,还是一眼认出了。
来人正是太仆侍中王舜,王音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