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那妇人左手拎着半筐鸡蛋,右手举着一颗白菜,又从门口路过了。
淳于长吃了三杯酒,就准备起身结账。
“卫尉快走,老朽哪敢收您钱财,您是国家栋梁,来小店吃酒,已经是给足老朽面子,令我柴门有庆了!”
老板并不认识淳于长,只是见过这些家奴,见他们对此人卑躬屈膝,料必是淳于长无疑。
淳于长听了酒肆老板几句话,很是受用,打着哈哈就准备抬脚出门。
前脚刚跨出店门,就看见刚才的女子正被几个泼皮无赖围在土路中央,口中不干不净,百般调戏。
“这小女子是谁?”淳于长由于之前看了这个女子两回,因此有些印象,忍不住问店老板。
“她呀,她是当初许皇后的二姐许孊,因为许皇后大姐得罪了王太后,现在全家从山东贬回了长安!可怜啊,当初她嫁给龙额思侯,许家家大业大,多么风光,现在可真是虎落平阳啊!”
原来是她!淳于长想起来上次刘骜要许家搬迁回长安之事。
“愣着干嘛!还不给老子上!”淳于长一声令下,十个家奴如同恶虎,从板车上抄起棍子就打将过去。
泼皮无赖认得是卫尉家奴,连忙做鸟兽散。
他们跑了个干净,许孊的鸡蛋全碎了,白菜也被人踩了个稀巴烂。
淳于长也想在百姓中间得个好名声,故意走到许孊跟前,起手道:“这几个泼皮实在混账,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民女,夫人莫急,改日我定让他们上门赔礼去!”
说话间,淳于长才看见了许孊的真容。
虽然衣着朴素,倒也是婀娜苗条,流着泪的脸反而更是有些娇艳欲滴,甚至和许夸还有几分相似。
淳于长虽然有了好几房妻妾,可看见如此美艳动人的寡妇,心里还是犯痒痒。
甚至昔日许皇后的二姐这个头衔,对他而言更有致命的吸引力。
“来人,去前面车行给夫人租辆车,好酒好菜好肉好物一样不缺,全给夫人置办齐备,如果车上尚有空地,唯你们是问!”
“得嘞!”家奴们知道淳于长又要动花花心思,花钱采买这事一直都是美差,所以一溜烟地全跑了。
“夫人受惊了,我送夫人回去吧!”淳于长怜香惜玉起来。
“恐有不便!”许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万一这伙泼皮没远走怎么办,还是将夫人送回住处最为稳妥。”
许孊一想也是,就领着淳于长往家走。
出了广兰街往北走没多远,就到了文真巷。
淳于长假借要看家奴搬运物件,也跟着进去了。
只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院内杂草丛生,蛛网遍布,两个侧屋一个已经收拾妥当了,另一个依旧是窗棂破旧,透着细风。
“让公子见笑了,我刚搬来不久,来不及收拾整个居所!”
“哪里。”淳于长好奇地问,“为何不雇两个丫头服侍?”
“公子有所不知,我是当朝许中家人子之二姐,现在乃戴罪之人,以前龙侯尚在的时候,攒下些积蓄,现在家道中落,闲钱早已花光,哪里雇丫头去!我又不会什么手艺,全靠后巷弟弟许旦每日养鸡种菜接济一些!”
“哦,原来如此!”
“看公子养着这么多家奴,一定是大户人家吧,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要说这王太后也着实可恶!”淳于长生怕说出自己身世来会被许孊轰出去,连忙说道。
“许皇后知书达理、温良贤惠,皇帝非要听信什么天异将她冷落,这可倒好,一下去再也上不来了!”
淳于长故意隐去巫蛊之事,只说许夸喊冤替罪之情,希望博得许孊好感。
“是啊,妹妹真是可怜人!”许孊哭起来了。
淳于长正想安慰一下许孊,门外人声鼎沸起来。
淳于长走到门口,看到板车上三坛美酒,一整只豕、两只羊、三十斤鸡蛋、五十斤白面、蔬菜无数,全部妥当。
“快搬进去!”淳于长赶紧招呼。
“公子,奴家可吃不得这么些!”许孊连忙退却。
“吃不了可以送给令弟,哈哈!”淳于长摆阔气摆地喜形于色。
许孊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将这些肉菜精心烹调后,好好地款待了淳于长一下。
淳于长酒足饭饱之后,就要回家。
许孊送到门口,再次问道:“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可否留下姓名?”
淳于长喝了酒,回头看见许孊更加欲火焚身,终于还是把持住了。
“我姓淳于,名长。乃是王太后的外甥,但我绝对没有加害过许夸,如果夫人介意,我今后永不再来,倘若……”
淳于长不说话了,眼睛直瞟许孊。
许孊刚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心里有些乱,没有答话,掩门进去了。
淳于长不好动粗,只能悻悻地走了。
许孊隔着门缝看到他们一行人都走远了,生怕这么多东西坏掉,于是又打开房门,直奔文法巷而去。
到了弟弟许旦家,许孊先差弟弟将大部分食物都搬来,随后就将白日一事全告诉了他。
许孊说:“这个淳于长,恐怕也不是善类啊,我早就听说他大搞门客之风还私收贿赂,我觉得咱们家最好还是离他远点为好!”
“那怎么办,咱们许家现在还不够惨吗?还有什么可怕连累的?一个皇帝,以前被太后管着,现在被赵飞燕迷惑着,还要削咱家的侯!依着我看,当初大姐就该把皇帝的名字也写上!”
“胡说什么!”许孊捂住许旦的嘴,“不怕外人听见杀头啊!”
“杀就杀,从以前的衣食无忧到现在自己动手,这日子我快过够了!”许旦回想起昔日时光,禁不住哭了起来,“他是姨表亲,算不得王氏宗亲,他要是看上你了,咱们的苦日子或许还有得救!”
看着眼前的弟弟,许孊陷入了沉思。
弟弟说得不无道理,以前百姓见到我们许家人都是点头哈腰的,现在就连巷子里的小孩看见我们失了势,都敢在我们面前吹嘴瞪眼,大放厥词。
若不在长安找个靠山,将来路可就更难走了。
定了主意以后,许孊第二天就亲自到卫尉府,托昨日一个家奴进去传话,说自己昨日失礼,做了一桌筵席,请淳于长赏光过去坐坐。
淳于长闻听此事大喜,立刻换上行头,带上两个心腹,与许孊同乘辇车来到文真巷。
醉翁之意不在酒,酒酣耳热之际,淳于长看到许孊眼含秋水,暗送秋波,就一把将许孊搂入自己怀中。
私通了几日,淳于长假期已到,为了遮人耳目,干脆有一天趁着夜深人静将许孊娶到自己府中,充当了第十妾。
许孊嫁给了淳于长,衣食无忧了,就给了自己的弟弟许旦一大笔钱,让弟弟将整条文法巷买了下来,虽然依旧没有官爵,但比起刚到长安的日子,已经是好得多了。
许孊为了不让妹妹许废后许夸担心,就给许夸写了一封信,告知她现在已经再嫁给了王太后的外甥淳于长。
许废后知道淳于长是现在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看到姐姐嫁给了他,死寂的心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看来姐弟过得还不错,总算没有因为我而受到太多磨难!”
姐妹通信的次数越来越多,许夸在信中也是不停地诉说着内心的哀怨与蒙受的冷宫之苦。
许孊每每看到妹妹的信件,都是泪流不止。
终于有一天,许孊在陪淳于长饮酒的时候,看着眼前的丝竹管弦与豕羊鲜鱼,实在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淳于长看到许孊这个样子,不禁好奇:“怎么了,夫人,何人辱你?”
“没什么,你的家眷对我都很好,只是……”许孊犹豫,不敢说话。
“只是什么?”淳于长愈发好奇,“好生用食,因何哭泣?”
“只是我思念我那久在长定宫的妹妹,自她进宫后,聚少离多,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看到家中夜夜笙歌,触景生情罢了!”许孊索性一股脑地全说出来了。
“原来如此……”淳于长摸着自己的髯须,不再说话。
“你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不如给皇帝讲讲情,好歹让我妹妹别再做家人子了,哪怕做个良人长使什么的也行啊!”
“岂有此理,这岂是闹着玩的?”淳于长一下子回绝了许孊。
“事在人为嘛!”许孊不甘心,“我妹妹那里还有许多珠宝金钱呢,要不你拿去打点一下?”
淳于长喜高位,爱金钱,许孊最清楚这一点。
一下子戳到了淳于长的软肋,他也动起了心思。
当初推赵飞燕上台,我跑前跑后,虽说皇帝待我不薄,可是赵飞燕却是一个子也没给过我!
这个乡野女子,真是不识抬举!明明知恩,却不图报!
眼下许废后久在长定宫,又不是非得要她侍奉皇帝,只是升一下妃位,有何不可呢?
“我倒是好说,可许废后心里怎么想的,你又不知道!”
见到淳于长松动了,许孊知道这事有门了,拍拍胸脯表示肯定会说服许废后。
三日后,一封竹简到了长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