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甲小吏就提议让一个人盯梢,另外两人找地方迷瞪一会儿。
其余二人觉得这招不错,一口答应。
乙丙二人蹑手蹑脚地下了树,沿街找到了一个破房子,准备安歇一个时辰。
丙刚躺下,呼噜声就起来了,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加上蚊子的嗡嗡,让本来觉轻的乙翻来覆去睡不着。
出去尿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破屋了,和这人睡一块儿简直就是遭罪!
乙出去了,在墙根解了个小手,绕着平安刚侯府周围寻找新的睡觉地点。
黑漆麻乌的,乙官吏嘴里一边骂着,一边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晃悠地走着。
不知不觉,乙远远望见两只大红灯笼,晓得自己已经转到了侯府后门附近。
忽然看见远处一个灯笼照耀着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朝后门驶来。
现在刚过丑时,大半夜的从哪里来的马车?
乙官吏吓得赶紧躲在了一棵大槐树后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露出半个头一只眼,暗中观察动静。
从马车上下来一人,这人乙官吏知道,正是品昇香火殿的管事人。
管事人走到府门前,给了两位卫兵一些铜钱,寒暄几句,才开始慢慢敲门。
只是这敲门声有些奇怪,很有规律,先敲三下,停一会,又敲两下,再停一会,敲了最后一下。
鎏金的门环与金属的撞击声,使得本就不算很用力的敲门声在整个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刺耳。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门开了,平安刚侯夫人许谒走了出来。
管事人连忙稽首作揖,吩咐手下将两个小箱子搬进了府中,随后同许谒夫人一同进去了。
啊!莫非两人通奸?
不可能,这许谒夫人怎么说也是许皇后的姐姐,这管事人天天只是做些棺材纸马,他俩身份悬殊,怎么可能会走到一块呢?
既然不是通奸,那是干嘛?
乙官吏不困了,兴致盎然,显然这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若是告诉赵钦,自己马上就可以升官得赏了。
想到这,连蚊虫的叮咬他似乎也不觉得刺痒了。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管事人和伙计出来了,不同的是,手里多了一个钱褡子。
三人坐上马车,扬起马鞭,飞驰而去。
乙官吏顾不得另外两人,悄悄地回到都尉府报信去了。
“嗯?果有此事?”赵钦也来了兴趣。
“千真万确,小的还纳闷呢,为何不白日送东西,还有,大半夜的许谒夫人也不睡觉,似乎专门等管事人去,好生奇怪!”
“你去将品昇的管事的给我叫来!我亲自审问!”赵钦接着说,“倘若真的有不端行径,你小子就算立功了!”
“诺!”乙官吏一听,屁颠屁颠地跑了。
不一会,乙官吏就带着管事人来到了都尉府正厅。
“大胆管事!丑时你在作甚!?”赵钦怒拍木案。
管事人本是不明就里,只是听到驸马都尉召见,不敢不来。
忽听到赵钦这么一问,吓得两腿发软,直接扑通跪地。
“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听平安刚侯的许夫人的吩咐,每隔旬日送一些拜祭之物过去而已!”
管事人老实,被赵钦这么一下什么都招了。
“什么拜祭之物?为何半夜送去?”
“就是一些香火、蜡烛、银钱、桃木剑、纸符、圣水之类的,夫人嫌白天人多眼杂,特意让我晚上送去!”
“哦?你可知她做什么用吗?”
“这个,小的不知,每次都是放下物品,点清钱数,我们马上走人!”
“哦,原来如此~”赵钦若有所思,“你可知她什么时候再行道礼?”
“小的不知,只知道三月十五必然要拜神!”
“废话,我也知道!我看你还算老实,姑且免刑,只是,回去之后,此事万万不可向第二个人交代,明白吗?若是走漏风声,小心你的鼻子!”
赵钦要对自己用劓刑?
吓得管事人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诺”个没完,赶紧退出都尉府。
“以后你就是卫队长了!我派给你一支小队,加紧给我调查!越快越好!”
“诺!”乙队长高兴极了,当夜就领着卫队出发了。
他让卫队脚绑麻布,口中衔枚,每晚只带两个兵,踩着两人肩膀,趴着墙头往里看。
前四天没有任何收获,除了黯谈的石灯照着中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直到第五天,许谒终于出现了。
那晚,月色朦胧,死寂无声,墙头上的乙官吏甚至有些紧张。
许谒命人摆上香案,上边放着宝炉,然后点起名香,又拿起一卷竹简,开始诵读。
乙队长离得远,既看不真切,也听不清楚。
念完之后,许谒开始跪拜四方,拜到西方时,吓得乙队长赶忙低头,许久才慢慢露出头来。
只见许谒拿着两个写着生辰八字的纸人,用桃木剑挑起一张符纸,向两个纸人猛刺,并将早已画好的几个鬼符用圣水沾湿,贴在了纸人身上。
这还不算完,许谒点上了七星灯,拿出七根绣花针,全部扎在了纸人身上,随后又用两个凶神恶煞的泥塑魔王压住了纸人。
最后,许谒大声说了一句让乙队长屁滚尿流的话。
“愿大司马王音早死,我兄上位;愿王美人小产,我妹复宠~”
啊!乙队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许谒在自家后院竟然行这等巫术!
乙队长浑身酸软,一下子瘫倒在墙外,幸亏底下两个士兵身强力壮,要不乙队长非得头朝地栽死不可!
掐了半天人中,乙队长只说:“快,快回都尉府!”
赵钦听了,也是惊呆了。
虽说这事与姐姐没有任何关系,但眼下姐姐正在搜集治许皇后罪过的证据,姐姐如果扳倒许皇后,自己也能沾光啊。
赵钦赏给乙队长五千钱,让他歇着去了,随后开始给姐姐写密信。
“好啊!”赵飞燕接到弟弟的密信,高兴地手舞足蹈,“大臣说得没错,你是该完了!”
王美人是刘骜的姨母,王政君的小妹王君弟的女儿,于鸿嘉二年(公元前19年)入宫,碍于母后与姨母的面子,刘骜只是象征性地在其宫中过了几次夜。
不想王美人却因此有了身孕,至今年七月,已经怀孕五个月有余。
赵飞燕在昭阳舍等着刘骜前来,将弟弟赵钦的书信交于刘骜观看。
“不会吧?”刘骜有些不太相信,“许谒贵为平安刚侯之妻,皇后之姊,焉能做出如此大逆之事?”
“哎呀,人心隔肚皮,从前许皇后在宫中一人之下,现如今都知道陛下为了国事冷落于她,她独守空房,岂能甘愿?说不定就是她指使许谒在宫外这么做的,宫内她也不敢啊!”
看到刘骜有些将信将疑,赵飞燕接着说:“陛下不信,可让执金吾突击搜查一下便知!”
“对!”刘骜想到许谒咒王美人小产,可是动了他最敏感的一根神经,也开始有些气愤了。
“来人,叫卫尉淳于长来!”
淳于长现在已经是卫尉了。
当初,在阳朔三年(公元前22年),王凤病入膏肓之际,淳于长为了日后飞黄腾达,主动请假侍候王凤。
他送汤递药,尽显毕恭毕敬;夙兴夜寐,不敢马虎半分,甚至有时候殷勤程度都超过了王凤儿子王襄。
这一切都被王凤看在眼里,深深地觉得淳于长这个外甥是可托之人。
加上自从将淳于长封为黄门郎后,自己忙于朝政,也没怎么顾得上他。
因此,王凤临终前才大力保举了淳于长这个外甥。
三年里,淳于长一年一个台阶。
头一年从黄门郎升到校尉诸曹;第二年从校尉诸曹升为水衡都尉侍中,职位已经高于王政君的异父弟苟参;第三年从水衡都尉侍中直接升为卫尉,位列九卿,掌管皇室禁卫。
升迁地如此之快,足可见刘骜对他的重视。
“淳于长,你联络宫外执金吾首领李固,秘密给朕搜查平安刚侯府,尤其是许谒夫人的内室,看是否有任何违禁之物!”
“诺!”淳于长领命出去了。
刘骜心神不宁,淳于长走后自己也去了王美人处,从内心深处,他确实还是希望能有个皇儿的,哪怕是个女儿也好。
赵飞燕兴奋地焦躁不安,她想去长信宫报告给王政君太后,可转念一想,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自己还是置身事外比较好,再说,淳于长还没拿出确凿证物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才好!
赵飞燕只好假装镇定的侧卧在榻上,以安心境。
那边,平安刚侯府里人头攒动,鸡飞狗跳。
李固带着执金吾将平安刚侯府围成一圈,淳于长带着卫尉在里面翻箱倒柜。
下人房间、家奴房间、主人房间都搜罗了一遍,并未看见有任何违禁之物。
淳于长要将没搜过的女人住的卷棚、中庭、后院等处搜查一遍。
许谒拦住,大声喝道:“大胆,莫非你们这些男人还要擅闯我们女人家的闺房吗?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是皇帝来了,尚且顾及我三分颜面,你们算什么东西?”
说完,许谒对着其他女眷耳语了几句。
淳于长也是个混不吝,在担任水衡都尉侍中时,就与臭味相投的苟参沆瀣一气,每日召集手下在官署中狎亵赌博,玩得不亦乐乎。
淳于长眼见形势不妙,急忙对手下人耳语了一声,然后转身嘿嘿一笑,作了个揖,说:“许皇姐,莫生气,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谁不知道您家大业大,我们哪里敢惹您呢?”
淳于长在这里胡诌着,手下人跑到李固面前,说:“卫尉请中尉调集人马赶往后门,硬闯入府,若出差池,卫尉一力承担~”
说干就干,李固带着执金吾从防守稀松的后门潜入,将女人住的地方翻了个遍。
许谒察觉后院有异响,心知不妙,急忙往后赶。
只见执金吾已经拿着两张被鬼怪拥抱的纸人,立在中庭中。
许谒家的女眷本想将邪祟扔掉,不料来迟一步,还大加阻拦,被执金吾一戈捅死。
看着眼前的景象,许谒直接晕死过去……
刘骜大怒,当即将许谒打入大牢,随后又在赵飞燕的煽风点火下,将许久未见的许皇后废除,退居昭台宫。
其实这事,许皇后是冤枉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姐姐竟然会在宫外干出这种事来。
可是现在巫蛊之事已经爆发了,举国皆知,她百口难辩。
王政君听自己的外甥淳于长说了此事后,气得差点吐血。
“好你个许谒,我王家哪里对不住你,你竟然这般诅咒我等!”
你是看自己的妹妹不得宠了是吧?你非得要我大汉绝后是不是?你如此蛇蝎心肠,我岂能容你!
王政君加封懿旨,对巫蛊事的知情者全部投入大狱,每个人必须严刑拷打,剜眼烧肉,无所不用其极。
王政君对自己兄弟都没的说,王凤、王曼、王崇都已经死了,王音又被诅咒,王政君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生离死别了。
许府中知道内情的下人害怕严刑,早早地将事情说出。
许谒受尽折磨,最后被腰斩于市。
事情水落石出,许氏一门被刘骜一纸令下全部被赶出长安,回到了自己的封邑山东。
许嘉已经死亡,许皇后又被废掉,许家背景权势已经不同于往日,开始衰落。
王音没有忘记还在牢狱中的谷永,此事确实因谷永而起,倘若不是他发现许皇后有异,说不定现在自己早就被歹人克死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王音特意请命将谷永放出来,举荐他为护菀使者兼长史。
刘骜经过这回,对谷永也是倍加敬重。
谷永精通周易,又兼有京房的卜筮神通,直接被封为凉州刺史,不日之后就要去上任。
赵飞燕可高兴了,现在许皇后也被打入冷宫了,皇帝这么宠我,我可就是未来的皇后了。
刘骜郁闷了几天,慢慢地也想开了。
还是赵婕妤说地对,她姐姐在宫外做蛊,你怎敢保证宫内的皇后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