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嫡庶,王谭作为家中现在的长子,地位却低于同辈中最小的王音。
这无疑是压在他心中的一块大石。
这时候不不得不提到一个人……谷永。
谷永多年前在王凤的提携下做了安定太守。
谷永曾经于阳朔二年(公元前23年)夜观天象,看到将星暗淡,母星发亮,不由地十分疑惑。
王政君太后虽然四十八岁了,可是身体矍铄,并未听说有异,前几年听闻一个名叫赵飞燕的女子进入宫中,极为得宠,莫非是她?
但是将星确信无疑就是王凤大将军了。
王凤待我恩重如山,倘若他出什么变故,未来我可得早作打算。
谷永本就能掐会算,再加上伦理纲常,料定将来接替大司马之位者非王谭莫属。
谷永于是开始提前铺路,与当时还是平阿侯的王谭书信往来十分密切,大有马首是瞻之势。
王家五兄弟素有不和,当初王凤在时,尚且还能勉勉强强地拧成一股绳,现如今,王凤一死,群龙无首,立刻现形,暗地里勾心斗角,斗地不可开交。
所以谷永选择谁就显得十分关键,恰好他选择了把握性最大的王谭。
却万万没想到,王谭自以为胜券在握,倨傲不逊,一心盼着王凤死,因此就连王凤府不肯登门拜访,更别提顾及人伦侍奉王凤了。
与他不同的是,王音却请假半个月,与王莽等几个子侄轮番悉心照料王凤。
王凤对自家兄弟了如指掌,也根本没期望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他们能来。
所以王凤死前嘱托刘骜,将王音提拔,将自己的子侄安顿好,却拒绝重用那五个兄弟。
不过刘骜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因此才特封王谭进了长安。
谷永也没想到王谭如此对待自己的大哥,可是自己已经投靠他了,又能怎样?
现在再去巴结王音,那不是太明显了?
当今之计就是赶紧让王谭再进一步,自己的靠山才不会倒。
于是,谷永写了一封信给王谭,托人偷偷地带进了长安城。
“王谭中尉启封,您素有周召品德、管晏大才,礼贤下士、夙兴夜寐,大将军本就是您掌中之物,只是顾及尊老爱幼才谦让给了您兄王凤,致使抑郁在家,无法现志。现大将军早薨,按照才能亲疏序齿,也该轮到您了。听闻您没有担任大司马,满朝公卿失望至极。全是因我等人微言轻,无法向天子上表您的恩德。听说您最近统领长安北军,而王音却成为车骑将军,哪里有皇帝大舅看门,小舅却成为九卿的道理,不知中尉作何感想,我都替您感到惋惜。您应该保住自己的名节,赶紧辞职归请,高卧东山,以防被世人笑话!”
王谭看完了之后,长叹一声。
如今这北军中尉确实没有什么实权,其实它的编制本是自汉惠帝后期随着长安城的修筑所设。
西汉初期长安城南部主要为长乐未央两宫,皇宫防卫由卫尉掌管,城防军只能驻扎在北方,所以称之为北军。
北军的最高统领称之为卫将军,自武帝之后,地位逐渐式微,转属中尉。
“此言有理,受这他娘的鸟气,来到长安也没当了大官,还处处受制,不如还回我的平阿去,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岂不快活?”王谭对着手下兵士嚷嚷道。
王谭是个暴脾气,一把火就能着,当即命令文吏写下辞官文书,送到宫里。
刘骜接到书信,看到舅舅要辞职,便觉得此事有些不妙。
大舅王凤临终前说得十分恳切,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王凤入殓不久,尸骨未寒,恐怕也难以安抚王凤的心。
刘骜将大司马王音找了过来,与他一起商量对策。
“依臣之见,王谭定是嫉妒我升为了大司马,还是臣亲自去一趟,当面给他把话说清!”
“此言甚好!准!”刘骜素来不擅长处理舅舅们之间的权力纠纷,得罪了哪个都怕母后王政君训斥。
王音带着一队兵士,直奔北军营地而去。
“三哥,别来无恙乎!”王音满脸微笑。
“不好啊,哪里比得小弟痛快!”王谭一脸不屑,“小弟现在是大司马,虽未封侯,但比侯还志得意满呢!”
王谭话语带刺,满怀揶揄。
“哪里,小弟承蒙大哥谬爱才得到司马之位,只是顶个虚名,跟三哥相比,我哪般都比不上啊!”
“小弟客气,谁不知道小弟是皇帝侍中,天天在皇帝跟前鞍前马后,又离得姐姐很近,当之无愧也!”
“你!”王音强按心中的怒火,也不消多和王谭啰嗦,直奔主题而去。
“听闻三哥要辞官?皇帝十分不舍,特来要我劝解一下三哥呢!”
“唉,老了,掌管长安边防事多眼杂,为兄现年四十有六,实在是当不得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了!”
“三哥当得几年,我在皇帝面前保举,定然封你做个御史或者大夫!”
“小弟一人荣耀就好了,为兄当不得朝中大臣了,万一进去了又被别有用心的歹人所害,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音看到王谭处处挑事,也不再虚与委蛇,直接说:“三哥若是这般不惧天下人耻笑,那就随你去好了,保重!”
王谭还想再给王音几句的,奈何王音扭头就走,气急败坏的他用佩剑大力将地上的木案砍了个稀碎!
出了营帐,王音让心腹私下打听,想闹清楚是谁在煽风点火。
不一会,兵士回来:“禀车骑将军,昨早有安定太守谷永给王谭中尉送来一卷竹简书信!”
“信中内容可曾知道?”
“不曾,只是听说中尉看后,大发雷霆,当即就要回平阿!”
定是你了,王音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王谭回到了故地,依旧每日享乐,但是从此却和王音结下了梁子,而谷永无疑也成为了王音的眼中钉。
谷永身在安定心却不安定,虽然不知王音已经得知他在其中作梗,但闻听王谭与王音言辞激烈的争吵一番后不欢而散,料定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
于是称自己得了一场大病,推掉了太守之位,连夜逃亡南地。
王音没有抓到谷永,只好作罢。
王音的办事能力出众,处事仔细,经由他手的军政大事处理地井井有条,刘骜对他十分欣赏,经常对手下宦官说,王音就是他的张子房。
刘骜为了感激小舅舅为自己打理国事,两年后又下了一道圣旨:“车骑将军王音忠诚正直,深得朕意,本为侍中,后为大司马车骑,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爵位,朕决定封王音为安阳侯,食邑与另外五侯一样,也是三千户!”
王音也成侯了,成了九个兄弟里最后一个封侯之人。
鸿嘉元年(公元前20年),这一年,宫里宫外事情出人意料地多。
丞相张禹在朝堂上告老还乡,刘骜自从舅舅王凤死后,对于朝臣的离开总是显得很不舍。
“陛下,臣腿脚已经老迈,恐占着丞相之位于国有碍,恳请陛下允许臣告老还乡,臣万死不忘陛下之恩!”
“王司马,依你之见呢?”
王音念在张禹当初一心支持大哥王凤,且能力出众的份上,回刘骜:“丞相张禹功勋卓著,可特进!”
刘骜觉得此言甚好,于是就当朝宣旨:“赏赐四马安车,百斤黄金,归家后仍辅以为丞相事,封邑四百,赏笔吏五人!”
念完之后,刘骜补了一句:“丞相可还有合适的人选顶替你吗?”
“有!”张禹感恩不尽,“御史薛宣可顶替臣!”
“薛宣虽然才干出众,但经书尚浅,任他,能行吗?”王音质疑道。
“薛宣品行端正,臣可保万无一失!”张禹赶忙说道。
“行吧,姑且让他一试,万事你可得多教教他!”刘骜点头同意了。
张禹退出朝堂后,开始了自己的居家办公生活。
他没有辜负皇恩,仍然兢兢业业地参与国家大策的制定与实施。
而薛宣出任丞相后,也是奉公守法,所以丞相这一环的交接就显地很顺利。
没过几个月,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火金凌日”天象。
安宁了两年的大汉王朝,又炸开了锅。
自从王凤去世后,王音接替司马,他处事温和,朝中不少人都是心甘情愿地服从于他。
莫名又出了异象,这是怎么回事?
刘骜也很纳闷,我已经三年没有亲近许皇后了,这总不会还是君主的过错吧?
新丞相薛宣不通玄卜,司天监也没人能够说得出一二三来。
这可急坏了王音,他派出好多家奴去民间搜寻奇人术士,妄图得出一个能令人信服的说法来。
这天,一封书信到了车骑将军府门口。
王音门口守卫质问来人可曾有帖子,那人带着个大大的斗笠,把自己的脸挡了个严实,幽幽地说:“休问我是谁,可使你家主人看看这卷竹简,他自会知道!对了,倘若将军信我,我自会再来!”
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守卫一脸疑惑,只得叫来家奴,将竹简递了进去。
午后时分,王音从皇宫回到家中。
家奴说了上午的神秘人,王音不想打听,命人直接将竹简呈了上来。
一看开头,王音的兴趣就上来了。
“将军大富大贵,可曾记得故人否?当初听闻将军要捉拿于我,我万分惶恐,故不辞而别。近日听闻长安又出异像,我虽然身为贱民,但还是念着昔日大将军对我的恩情,特此来书告之。将军现在位极人臣,食邑丰厚,百姓抱怨、首当其冲。太白出自西方六十天,按说应该当中而显,现在却还在桑榆之间,本体虚而行动缓,形状小且光亮弱。荧惑(火星)气势强烈大而明亮,逆行居于尾宿,是异变。出此异象,莫非是将军忘了任用贤臣,品德不纯所导致的?将军贵为司马,却在当政期间出现火星、金星的变异,上天贤明,不会无端显异,望将军敬畏谨慎,深思缘由,改变做法,承和天意!”
谷永是出了名的玄卜大家,刘奭、刘骜都曾经向他咨询过天象之事。
可是信里说的明明还有不要让我杀他的意思,这个老东西!
可眼下,谷永说得确实明白,如果真的将往日仇恨施加于他,恐怕这次天象将对自己极其不利。
也罢,这种人虽然有真才实学,也只不过是墙头草而已,已经向我示好,不妨给他个台阶,将来我所用!
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再有洪水、地动、黄沙、日月食这些事情呢?
想到此,王音将上午的守卫叫了进来。
“那老头儿去哪里了?”
“出门往东,不知踪迹!”一个守卫答道。
听到这么说,王音还有点怅然若失。
“将军,他说将军信了,他不日后就会出现!”另外一个答道。
“哦?”王音坦然了,“你们通知门卫,但凡再见到他,立刻把他请到内室来!”
“诺!”
过了五日,谷永打扮成了官员模样,又到了将军府门口。
他躲在一棵大树下,离着老远开始打探。
但见门卫的四只眼睛如同探照灯一般扫视着街上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谷永心里有谱了,于是大摇大摆地走到守卫面前,高声问到:“车骑将军可是要找老夫?”
守卫有些疑惑,上次那人戴着斗笠并未看真切。
眼前这个瘦巴老头,究竟是上次的来人吗?
“休问我是谁……我自会再来!”谷永将上次的话重复了一遍。
啊,对!两个守卫连忙押着谷永进了正堂。
谷永神态自若,一副坦然的模样。
为什么呢?他不害怕吗?
当然不害怕了,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两点准备。
第一,他自五日前就逃跑出了长安城,如今回来,并未见长安城门有悬挂画像与严格的行人盘问,可见王永并未封过城门对他进行搜捕;
第二,自己对于天象写得很明白了,门口守卫目光如炬,定是王音急于希望找到自己;
第三,自己坐的是正厅!
这第三点更加坐实了自己的推断。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王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