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骜还有些不放心。
“陛下,冯野王担任陇西太守期间,奉公守法,爱民如子,且作战能力极为出色,当初甘延寿、陈汤二位将军打败郅支单于,冯太守功不可没!如若冯野王有任何异心,臣甘愿以一家老小之命谢罪!”
看到王章力保冯野王,刘骜放下了心。
“火速调冯野王进长安,小心行事,以免大将军知道,多生事端!”刘骜悄悄地说。
王音在外面听地真切,又惊又吓,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他悄悄地将未央宫外的宦官都叫到自己身旁,躲至未央宫外墙角下。
“各位老哥,切莫将我刚才偷听之事告知陛下,将来必有重谢!”
“哪里的话,王侍中,就是没有你大哥,你也是我们的首领,哪能不听你吩咐!”
宦官们虽然有老有小,但是都知道新来的侍中惹不起。
“我现在出宫一下,皇帝有什么事吩咐,你们帮我遮挡一下!”
几位老宦官觉察出了异象,但又不敢问,只是承诺守口如瓶。
王音回到明光宫,拿出自己的门传,从雍门一溜烟地跑了……
“果有此事?”王凤听了,一脸怀疑。
“千真万确,大哥,如果不先下手为强,恐有不测之事!”
“这个该死的王章,我诚心实意对你,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背后捅我一刀?”王凤气急败坏,来回踱步。
“我翌日上朝就参他一本,敢和我作对,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大哥,不可啊,现如今王章刚刚细数了你的罪过,你明日弹他,不是正好说明你结党营私,打击异己吗?”
“依你说怎么着?任由冯野王来长安,看着我罢官?”
“那也不是,事态紧急,必须要有个万全之策方好,弟有一计,可保大哥与王家无虞耳!”
“哦,你小子刚入宫几天,就有计谋了?说来听听!”
“大哥明日称病不要上朝,可写一封密奏给皇帝,假称日食之事在你,言辞恳切一些,主动让皇帝做抉择,以表明您忠心耿耿,心无异志!”
王凤点了点头,这一招他过去就用过。
王音看见大哥明白利害与其中原委后,急忙起身告辞,又回到了皇宫。
一夜不曾合眼,王音主动在未央宫服侍了一夜,生怕其他宦官言而无信。
王凤写着熟悉的奏本,想起了过去的一桩往事。
曾经刘骜刚刚即位之时,问谏大夫杨兴、博士驷胜等人联名弹劾自己,说当时漫天黄沙就是封我为大司马大将军所致。
当时我还怀疑是许皇后之父大司马许嘉背后指使,只是当时忙于对付石显,过后将这事忘了。
王章这次会不会还是受许嘉唆使?
不管是与不是,祸从哪起,祸从哪了,这次索性将你们一锅端了。
王凤心中想出了一个狠毒的连环计。
第二日,朝会开始,刘骜看了看前方,没有发现王凤的身影,忍不住问:“大将军去何处了?”
丞相张禹回道:“大将军身体有恙,今日不能朝会,特捎来信件!”
说罢,将竹简递了过去。
刘骜打开一看,上面的内容不禁让他动容。
“王氏子弟六人位列侯爵,家族沐恩,得赏无数。辅政七载,日日不敢有失,从善如流,招贤纳士,以期为君解忧。但臣驽钝,心有余力不足,致使阴阳不和,灾祸频仍,臣久思之,唯是臣没有德行功绩,此为其一。儒家五经有云,天降异象,罪责在臣下,《易》中有语,丰其沛,日中见昧,折其右肱,无咎,想来臣是陛下肱股之臣,断之则必无灾祸,此为其二。河平元年以来,臣身体渐衰,难以理政,徒受秩俸,此为其三。陛下看在太后情面上,对臣一忍再忍,臣自知罪孽深重,本应流放在外,但臣又蒙受皇恩,思虑陛下,不忍陛下承受不孝罪名,故而舍弃颜面强留于陛下身旁。臣自先帝起便侍奉皇家,经年累月,病重加剧,实在不能再为陛下出力耳。愿陛下降下旨意,让臣辞病归乡,天下人将知道陛下怜悯臣故而降恩,一定赞颂陛下皇恩浩荡。臣归家后对大汉有益,天下不会再有人议论,臣也可为大汉进最后绵薄之力也!”
这卷竹简很重,写得很长,言语中透露着哀愁,字体间隐藏着悱恻。
刘骜看完,大为感动,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当时的朝会就这么散了。
刘骜心乱如麻,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呢?
王凤言辞恳切,又是朕的舅舅,对朕虽然严厉了一些,但总归是为了大汉好。
可是,王章的话听起来也是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信。
诶!是谁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为何朕昨日刚说调冯野王进京,大将军今日就请辞了?
莫非是朕的身边有大将军的奸细?
是谁?会不会是新来的王侍中?
对,一定是他!
刘骜刚准备唤王音,宦官来禀:“陛下,王太后让你去一趟!”
“烦死了!”刚才的好几个问题搞得刘骜心神不宁,现在王政君又让他过去。
刘骜眉头紧锁,出门的时候狠狠地瞪了王音一眼。
这一瞪,差点吓得王音尿裤子。
刘骜在章台街上没好气地走着,他内心实在是乱的很。
“皇帝,听说你舅舅要请辞?”王政君红着双眼问。
刘骜这次没惊讶,朝堂上的事在宫中总是传得很快,所以要想保密,就得和王章对话一样,摒去左右。
虽然没有惊讶,但是王政君这么一问,刘骜更焦躁了。
“嗯!”刘骜轻轻回了一声。
“皇帝,我的儿,若非当年你舅舅极力拉拢大臣为你归正太子位,你焉能有今日,现如今我王家业大,三君六侯,外人看了眼红嫉妒也是常事,但念在你舅舅年事已高,没有功劳尚且还有苦劳,儿啊,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罢了自己的舅舅,岂不是惹天下人耻笑?”
六侯大家都知道了,三君就是刘骜的姨妈,王政君的姐妹。
大姐王君侠,二妹王君立和三妹王君弟。
汉朝时代的“君”其实是女性的一种爵位,而且有食封。
比如汉武帝的外祖母臧儿就被尊为平原君,到汉朝后期,女子爵位具体发展为公主,君,翁主,任。
刘骜听见王政君所言,似乎罢免王凤的心收敛了不少。
刘骜本是没主见的人,内迫王政君,外惧王凤。
如今朕安坐皇位,靠地就是舅舅的鼎力相助,假如朕换来冯野王替代了王凤,忠心与否暂且不论,是不是会比王凤更好?
而且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冯野王是冯昭仪的哥哥,信都王刘兴的舅舅,朕又没有子嗣,安知冯野王会不会大权在握后,为刘兴当帝铺平道路?
想到这里,刘骜背后忍不住发寒。
王凤担任大司马大将军,不管怎样,最起码朕的江山之主位置是稳的。
刘骜就在恍然间揭开了这一团乱麻。
王政君看到刘骜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叫了他一声。
“嗯?”刘骜恍如梦醒,“一切听母后所言,舅舅还是大将军!”
处理了这个选人的大问题,在回未央宫的路上,刘骜明显轻松了许多。
只要乱麻抽出了头,剩下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现在要处理的就是王音、张贵人、冯野王三件事了。
到了未央宫,刘骜拿起瓢“咚咚”喝了好几口水。
“王侍中,我问你,昨夜我与京兆尹的谈话,可是你传出去的?”
刚才刘骜去长信宫之前的那一瞪,已经让王音彻底想好了对策。
“臣昨日虽在未央宫外,但国中大事,臣万死不敢偷听!”
“哦?可是有宦官说你趴在大殿窗外偷听!”刘骜企图诈他一下。
王音顿时浑身宛如被雷电击过,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倘若说是我偷听的,那大哥就吃不了兜着走,那封信就算白写了;说不是我偷听的,看在王太后的面子上,我即使被笞刑五百,也勉强还能保住性命!
王音想通了,清清嗓子:“陛下,臣冤枉,臣并未偷听,定是有人诬告于我!”
看着眼前不断磕头的小舅舅王音誓死不认,刘骜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自己也是诈他,没有真凭实据。
或许是其他宦官偷听告密也未可知。
“陛下,臣刚入宫不久,只忠心于陛下,岂会背叛朝廷?”王音又补了一句。
“好了,先这样吧,你给朕起封诏书,召尚书王章进殿商事!”
王音看着躲过一劫,赶紧磨墨写简。
不一会,王章来到了未央宫。
和往常一样,刘骜依旧屏退左右。
这次,王音不敢偷听了,他和宦官站在外面,一个个地打量他们。
宦官不明就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地拍王音马屁。
宦官表现十分自然,王音也看不出个端倪,只在心里默想,到时候就将你们全部换掉!
王章匆忙来到未央宫。
刘骜见他来了,对他说:“冯野王现在到哪里了?”
王章十分欣喜,据实禀告:“已经到陈仓道附近,几日后便可到长安!”
“哦,你给他回信,不要让他来了!”刘骜淡淡地说。
王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夜刘骜还是雄心壮志,今天怎么变了一副面孔?
定然是王凤从中作梗!
王章上午并未在朝,所以并不知道事情具体怎么发展的,还想据理力争。
被刘骜一语打断:“王京兆尹,朕累了,罢黜王凤之事朕看就算了吧!”
“国之权柄,岂是儿戏?”王章并不想放弃。
刘骜主意已决,接着对王章说:“王京兆尹,你的好意朕都知晓,现在还是回去吧,万一让大将军知道是你弹的他,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此事无须再议了!”
刘骜说完,就令侍中王音将王章请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王章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缜密的计划,刘骜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可眼下皇帝仿佛心如玄铁,谁也说不动,也罢,徐图削之吧。
回到住处,王章连夜赶出一篇信件,劝冯野王回了陇西。
刘骜看见王章走后,暗自叹息道:“朕知你也是好意,但朕可不敢将皇位拿来开玩笑!”
随后,跪坐在案前,开始给王凤写回信。
“朕不善理政,颇有过失,以至上天遣灾,此乃朕之过矣。将军乃国之重臣,弃朕而去,朕何以为靠?切勿胡思乱想,安心养病,速来归政,朕方心安!”
写完之后,托卫尉出宫转交王凤。
事情过了没几天,王凤带着一卷奏本回来了。
这回,王凤几日没上朝,充分地将整个事情考虑了个周全。
密联太中大夫张匡、太常丞谷永、中垒校尉刘向、尚书靳申四人,密谋向王章和许嘉发难。
刘向本身和王凤不合,坚决不肯帮忙。
谷永与其都是大儒,谷永投靠了王凤,自然要为这位食古不化的老友“开导”一下。
一日夜里,谷永带着酒肉来到了天禄阁。
“子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刘向一看好友谷永来到,十分高兴,连忙在书堆中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请谷永跪坐。
一个负责宗庙,一个负责修书,好友相见,自然十分高兴,刘歆一旁把盏,酒过三巡后,谷永开始切入正题。
“子政,你本是光禄大夫,今日听闻你为秘书,却是为何?”
“唉,子云,你有所不知耳!”刘向又闷了一大爵,“大将军视我为敌也!”
“哦?”谷永看刘向自己都说出实情了,准备再进一步。
“子政刚提拔起来不过一月,恰逢大将军镇压刁民闹事归来,这么短时间大将军怎么会与你结仇?”
“我当初弹劾过石显,朝中都知我刚正,最后丢了官,却都对我不理不睬。唉,羞煞人也!”
“依我说,子政并非无能之人,石显想杀子政却不得,正是有用呢!”谷永淡然一笑。
谷永精通阴阳之说,这话里明显有话。
“哦?”刘向来了兴致,“可做何解?”
“可堪大用!”
“为谁所用?”
“大将军王凤!”
“啊!”刘向惊地一哆嗦,铜爵掉地。
“我曾悄悄上过一书弹劾大将军,奈何皇帝不听,还说我老迈,将我贬至天禄阁。你说为大将军效力,他,他岂能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