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唤我?何事?
匡衡不敢耽搁,急忙跑去长乐宫。
“太后,唤我所谓……”
“你最近有没有昭君的消息?”王政君打断了他,迫切地问。
匡衡身为丞相,自然知道一些昭君的事,不过他所知道的,也仅仅是雕陶莫皋修书来朝,共保边境安宁的文书。
对于刘骜亲手写的书信上的内容,他属实不知。
“启禀太后,匈奴雕陶莫皋倒是来过一封信,说愿两国永世修好,共保边境安宁。而且昭君已经答应长留漠北,已经成为他的新阏氏了!”匡衡实话实说。
王政君一听,如同惊天炸雷一般。
怎么,前脚还说想回大汉,后脚就嫁给新单于了?
里面必有蹊跷。
眼看着问不出匡衡什么了,王政君将他打发走了。
莫非是刘骜的回信中说了什么?
昭君与我情同母女,断然不会出尔反尔的,再说,漠北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
想到此,王政君对宫女说:“去,把许皇后给我请来!”
许皇后最近又有了身孕,不过也只是不到两月而已。
听闻王太后唤她,急忙乘辇来到长乐宫。
“我的儿,可记得上次我找刘骜说起昭君之事?”
许皇后想了想,赶忙说:“确有此事,母后,因何再次提起?莫不是昭君还未归来?”
从这两句话里,王政君就明白许皇后什么也不知道。
这孩子知书达理,断然不会骗我。
“刘骜上次回信,你可在旁?”
“不曾。”
王政君此刻什么都清楚了,又强装镇定与许皇后寒暄了一会方散。
好你个刘骜,你到底写了些什么让昭君不再回来的?
你现在翅膀硬了,连我也敢骗了?
为了防止许皇后回椒房殿后刘骜盘问,王政君连忙唤宦官去传刘骜。
刘骜心下纳闷,许皇后刚去还未归,怎么又急着唤我过去?
不会是出什么大事了吧?
想到此,刘骜急忙奔向长乐宫。
“刘骜,你上次如何回信的?”
“什么信?”刘骜一时想不起来。
“你装什么糊涂?”王政君生气了。
见母后生气,刘骜吓地不轻。
历来都是王政君从小悉心教导他读书写字,明礼懂事,因此,刘骜在她面前凡事都不敢违逆。
当然,背后又是另外一套。
刘骜的脑子开始疯狂转动,回信?回信?哪封回信?
啊,想起来了,能让母后大动肝火的,定是回雕陶莫皋的那封信了!
想到这,刘骜赶紧说:“母后,朕确实写的是让昭君回汉,想是雕陶莫皋那边诚意挽留,昭君心动,所以改变想法了吧?”
“你放屁!”王政君杏目圆睁,“昭君思念大汉、思念为娘,当初嫁去漠北就是被傅昭仪那个贱人挑拨,现在她丈夫已死,刚说要回大汉,怎么转眼就成了新阏氏了?定然是你在从中挑唆,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为难我的一个宫女?莫非你与她有隙?还是你怕打不过匈奴?”
王政君一通连环炮,怼地刘骜无话可说。
“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刚即位两年,就学会背着我的意思胡来了!是也不是?”
刘骜吓得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皇冕上的十二旒在空中晃荡……
“你,你给我滚出长乐宫去!”王政君越说越生气。
昭君已经成为新阏氏了,再怎么说也是回不来了。
刘骜理亏,站起身来稽首作揖后,慌忙退出了长乐宫,连额头的汗水也没敢擦一下。
刘骜出了长乐宫,宦官抬来辇来,刘骜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要好好捋捋思绪。
刘骜本意是匈奴如果再派使者来送信,他要先讲信上内容阅览一遍。
如果昭君不提我的事,只是说自愿留在漠北,那就直接送往长乐宫。
如果其中提到是因为我让她“从胡俗”,那我就命侍中重新誊写一份,增减几笔。
这样一来可保万无一失。
是谁提前告知母后昭君成为新阏氏的?
许皇后?
不是她,她又不知道我如何回信的。
还有谁?
莫非是舅舅王凤?定然不会,舅舅素来行大事的,定然不会为一女子而儿女情长。
史丹吗?史丹排挤掉石显后,日日饮酒作乐,他也不会管这事的。
刘骜把满朝文武想了个遍,也未曾理出头绪。
不行,此事不能就这样过去,害朕被骂!
于是,走在驰道上的刘骜立刻回身,悄悄回到了长乐宫外。
他问守门的郎官,郎官回报,许皇后来之前匡丞相来过。
好你个匡衡,上回问你天灾,你说不知,这回又给朕找这么大一个麻烦!
刘骜气呼呼地回到了未央宫,他决定了,一定要罢免这个丞相。
召他前来?显然不行,这样显得朕小肚鸡肠。
看着眼前飘飘晃晃的烛灯,刘骜有了主意……
匡衡此人,虽然留下“凿壁偷光”的美名,但是为人嘛,实在不敢令人恭维。
匡衡爱慕名利,早年就与石显沆瀣一气。
还记得攻打郅支单于的陈汤吗?
此人在打败郅支后,私吞财物,而且父亲病死,也未回家守孝。
当时这件事就成了善于嫉贤妒能、打击异己的匡衡手中的把柄。
他在朝堂上利用自己擅长的儒家经典将甘延寿、陈汤二人贬地一文不值,致使立下大功的二人最后只得到了三百户封邑。
而他自己,被封为乐安侯后,以权谋私,把自己食封之地从三十一万亩扩张到三十五万亩,竟然侵吞了四万亩地。
旬日后的朝议上,太中大夫张匡、左将军王商、御史大夫张谭三人突然联名上奏,揭发丞相匡衡的罪行。
匡衡虽然有才学,但是素来与同僚一直有隙,所以被弹劾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匡衡声泪俱下,不停地向刘骜磕头求情,同时还拿眼睛不停地向史丹使眼色,希望史丹能够帮自己一把。
听完三人上书的罪状后,刘骜点了点头,示意左右将匡衡拖出清明门斩首。
“慢!”史丹发声了,“匡衡虽然贪赃枉法,但希望陛下念在他劳苦功高,对先帝鞠躬尽瘁的份上,饶他一死吧!”
刘骜看到史丹出来求情,为了不驳斥他的面子,只好将匡衡贬为庶民,没收家资。
可见外戚当时的势力已经到了可以干预皇帝裁决圣令的地步!
卫尉松开了手,匡衡赶忙磕头谢恩,灰溜溜地退出了未央宫。
从此,匡衡离开了权力中枢,返回故里,过了几年,病死家中。
“陛下,匡衡已经去了,丞相职位不可一日空缺,依臣看,不如令王商为当朝丞相,何如?”王凤开口了。
要说这王商,可是有来历的人,他本也是外戚出身。
他是汉宣帝刘询生母王翁须的哥哥王武的儿子,嗣位乐昌侯。
史皇孙刘进(公元前113-公元前91年),是汉武帝的长孙,汉宣帝刘询的生父。
而王翁须则是汉宣帝刘询的生母。
平民出身的王翁须面容姣好,早在九岁时就被刘仲卿选中府中成为歌女,最后被送于贾长儿,成为歌姬。
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武帝太子刘据与史良娣遣舍人侯明去民间选择家人子,贾长儿重金贿赂侯明后,顺利地将青春年少的王翁须送进宫中。
征和二年(前91年),王翁须生下刘病已,就是后来的汉宣帝刘询,成为了皇孙妃。
不料就在此时,巫蛊之乱出现,武帝听信江充谗言,太子刘据被迫只能起兵反抗,最后自缢,随后史良娣、刘进、儿媳王翁须、女儿皆被杀害。
只有王翁须的儿子刘询幸得丙吉力保,才得以逃出生天,最后在霍光的支持下,成为皇帝。
因此,刘骜实际上按照辈分算,是王商的外侄孙。
汉宣帝刘询执政时期,王商作为刘询表伯父,在史丹之前出任了太子刘奭的中庶子,负责处理东宫事宜。
王商为人颇为正派,因此极得太子刘奭信任。
后来其父王武去世,王商继承了其父爵位,在治丧期间不仅恪守礼数,而且将父亲遗产全部分给了异母兄弟,获得了良好名声。
后来太子刘奭力荐王商担任了侍中职位,刘奭登基后,又加封王商为右将军、中郎将。
在刘骜太子位收到威胁期间,王商也是极尽所能,力保刘骜太子之位。
刘骜即位后,念其有功,擢升为左将军。
而王凤推荐王商为丞相,主要也是想拉拢王商。
有一个相熟之人做得丞相,那自己的势力就会更加广大。
刘骜本意就是想让王商接任丞相一职,现在大将军王凤推荐了,正好就坡下驴。
当日刘骜就授予了王商丞相印绶。
令王凤没有想到的是,这招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商为人敦厚正直,对于王凤抛来的橄榄枝,他嗤之以鼻。
王商私下与同僚多次表示出对骄横跋扈的王凤不满,而王凤眼目众多,听说后也后悔不迭,心生怨恨。
有怨恨的还有王政君,不一样的是,她怨恨的是刘骜。
因此,整整半年,刘骜来长乐宫请安,王政君都推而不见。
汉朝皇帝特别注重孝义,刘骜不想承担骂名,最后只得厚着脸皮找着舅舅王凤,希望他从中撮合一下,为自己美言几句。
王凤听说后,二话不说,走到长乐宫,跟妹妹王政君好好地聊了大半天。
不过,王凤所说的,大部分都是王家人如何封侯拜相,辅佐刘骜之事。
王政君不想干预朝政,只给王凤说了一句话。
“只要是辅佐大汉,一切随大哥处置!”
王凤、王崇、王政君三人乃是一母所生,所以感情深厚,不同于外人。
王凤得到王政君的首肯,末了,对着宦官大喊一句:“传太后谕,去请皇帝!”
“叫他来干嘛?”王政君没想到大哥来这么一手。
“太后明鉴,母子哪有深仇大恨,昭君的事我已听说,狠狠地帮你教训了他一顿,他向我保证了,以后绝对不敢再惹太后您生气!再说,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吧?”
王政君不言语。
不一会儿,刘骜来了,王凤行礼后,连忙将刘骜拉到了王政君身旁。
凡事能见着面就好说了,刘骜赶忙磕头认错。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王政君不好驳了大哥的面子,赶忙扶起了刘骜……
当夜,长乐宫举行宴飨,灯火通明,琴钟齐奏。
同年,王家出了一件事。
王政君的弟弟,王凤的异母弟王曼死了。
王曼此人,绝对是王氏子弟中的一股清流。
因为他与王凤不是一母所生,所以感情也并不算十分亲密,而且为人淡雅,不好名利,所以不跟王凤套近乎的他,也一直没有做过官。
他在渭南县以卖饼为生,拉扯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王永与王莽。
王永是养子,而王莽则是根正苗红的王曼嫡子。
王曼特别注重孝义,这也直接影响了后期王莽的礼贤下士。
不幸的是,王曼身体一直都不好,只活到三十多岁便离世了。
王凤实际上对自己的这位弟弟一直有私怨,认为姊妹王政君身为国母,理应做官辅佐汉室,功垂千秋。
可自己的这个弟弟却跑去卖饼,这不是丢皇家脸面嘛。
可让人想不到的是,不出一月,王永、王莽两兄弟就奔身为大司马的他来了。
家大业大的王凤自然不会为难两位侄子,于是便让他俩与淳于长一起,在自己的署中学习经书,只等年龄一到,就举荐为官。
少时的王莽为人谦逊、生活朴素,与叔伯在一起,十分小心。
他对外结交贤士,对内尽心侍奉叔伯,十分殷勤。
与奢侈无度的其他王氏子弟相比,王莽就是王氏族人中的另类,所以,名人雅士对他交口称赞,很快便声名远播。
与此同时,宫中的外戚内斗却愈演愈烈。
自汉元帝刘奭登基以来,汉朝天下灾害就特别的多。
继上次黄沙漫天后,建始三年(前30年),连续下了好几天的秋雨,致使泾渭河水暴涨。
长安内外纷纷传言洪水将至,百姓恐慌,皇宫内也人心惶惶。
刘骜急忙召集百官公卿在未央宫商议对策。
“陛下,以臣之见,造大船数只,待到洪水来临可以直接登船避难!”王凤首先献策。
要说,王凤此策也是十分有道理的。
因此,三公九卿纷纷同意王凤的看法。
刘骜也觉得十分有理,于是就准备宣旨。
“慢,臣有话说!”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丞相王商。
“陛下,长安城坚不可摧,即使洪水来了,皇宫也不会有大的闪失,如今造船,不仅会令百姓齿冷,还会令妖言甚嚣尘上,百姓暴动后,试问,局面如何收拾?”
刘骜听见后,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堂堂皇室,遇着这点事就大动慌乱,成何体统?
于是,刘骜便不再慌乱,接着处理国事。
王凤不服,私下命人打造了几艘小船,藏在了自己的宫外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