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仪不敢言语,只是跪着不说话。
刘奭大为扫兴,命令起驾回宫。
经此一回,刘奭对冯婕妤不仅是宠爱有加,简直有些敬重了,直接将冯媛从婕妤封到了昭仪。
去承露殿的次数也明显变少,反而去储元殿的次数逐渐增加。
储元殿就是冯昭仪与其子信都王刘兴的居所。
冯昭仪颇有其父遗风,性情刚烈,富有主见,与其他妃嫔的温柔贤淑截然不同。
或许是性格相近,不善争宠,或许是性格互补,刚柔并济,冯昭仪和温柔的皇后王政君十分合得来。
在当婕妤的时候,冯媛每次只要辅导完儿子刘兴之后还有时间,就会起辇去椒房殿与王政君皇后聊聊天,嘘寒问暖。
得益于两个女人之间的往来密切,王凤与冯昭仪的哥哥,陇西郡太守冯逡相处地也十分要好,经常保持着书信往来。
反观傅昭仪这边,见到自己被刘奭冷落,便对冯昭仪十分嫉恨。
一个小婕妤,竟然现在和我平起平坐了?
现在她在刘奭面前十分得宠,本来我儿刘康还能和那个偷偷喝酒、不求上进的刘骜争一争太子之位,现在又跑进来一个刘兴,以后我儿可怎么办?
好你个冯昭仪,咱们等着!
傅昭仪毕竟心思缜密,有了想法也不会轻示于人。
但是,她与石显走地更近了一些。
石显知道了冯媛挡熊救主的事情后,十分钦佩,眼看冯媛成了刘奭的宠妃,便有意巴结冯氏一族。
再说上次,自己偷偷盖玉玺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王凤的威胁。
朝中许多大臣素来与我不和,只是碍于我的威势,不敢言语罢了。
可王凤不一样,他有皇后做靠山,万一哪天他心血来潮,在皇帝面前密谋告我一次,我岂不是要完?
听说守门的小黄门有一次还见他去史家了,他要干什么?
反正我不能再等了,先下手为强!
王凤找史丹只是为了保住将来的王政君皇后与刘骜太子之位,可石显却以为王凤是在针对他!
当天下午,石显就奔着未央宫去了。
“老奴并未随驾前去长杨宫,让陛下受惊了,都是老奴的罪过!”石显接着说,“我已将豢养师几个全部杀头,以安陛下之心!”
“那头熊怎么样了?”刘奭不担心死了多少人,却问出这么个问题。
可见他已经变得多么的昏庸无知。
“那头熊我已经命人宰杀,晚上即送到陛下面前,供陛下食用!”
石显办事果然老道,所有刘奭未想到的他都提前做好了。
“陛下,冯昭仪忠心护主,天地可鉴,实为我汉之幸也!”
“嗯,哈哈~昭仪一心为朕,确实难得!”刘奭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陛下,冯昭仪之兄现任陇西太守,政绩卓著,百姓称颂,不如……将其调到宫中侍奉?”
“可以啊,让他当中尉如何?”
刘奭现在没事几乎都是和石显在商量,完全没有自己定主意的魄力。
中尉,主管皇家宫殿以外的安防,也就是执金吾的最高领导。
“依老奴看,可以叫冯逡来当卫尉侍中,让王凤当光禄勋,主管郎官!”
石显想架空王凤!
因为在西汉,郎官主要负责守护城门,调集车骑,随时听候皇帝差遣。
除了看守门禁外,并无多大实权。
由于王凤并不会在刘奭面前溜须拍马,刘奭有时就觉得王凤冷冰冰的,但是守护内廷,王凤丝毫没有出过差错。
“好吧,都依着你!”刘奭又补充道,“传朕旨意,召冯昭仪前来,与朕共用晚膳!”
半月之后,冯逡收到了皇帝的召令,要他担任卫尉侍中!
冯逡不敢有片刻耽搁,半个月后快马赶到了长安。
冯逡性格耿直,早就知道了石显为人阴狠狡诈,当听说自己是被石显推举上位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王凤成了光禄勋,显然这个职位并不能为自己的妹妹和外甥提供多大庇护,于是与史丹的联系便更加频繁。
冯逡到宫中半年,除了见了几次妹妹冯昭仪之外,也并未出什么岔子。
一次,刘奭退朝后,跪坐在书案前整理竹简,看着一排排被石显处理好后的奏章,刘奭深感欣慰,遂忍不住说了一个“好”字。
一旁的冯逡觉得刘奭实在是久蒙在鼓,便想趁机提醒一下刘奭。
“陛下,臣就在陇西,承蒙陛下圣恩,才得以回到长安!”
“臣忠心耿耿,实在不愿陛下被奸人所害!故斗胆想上一本!”
“哦?”刘奭来了兴趣,“汝入朝半年有余,今天是头一次啊,说吧,什么事?”
“陛下,石尚书把持朝政已十年有余,现今天灾不断,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流离失所,百姓的上书经宫门传进来后全被石尚书扣押,望陛下明鉴!”
“胡说!”刘奭怒不可遏,“石尚书为朕打理江山,鞠躬尽瘁,现今满朝文武莫不咸服,汝是仗着冯昭仪之兄怀有异心!故而挑拨君臣关系!”
“陛下,臣所述句句属实,饶是不信,可召集一二位忠臣问问便知!”
此时的刘奭,已经完全对石显信任,任何直言在他听起来都是无中生有之词。
“看来你不适合做侍中,改去当郎官吧!”刘奭想起了昔日话很少的王凤。
“将王凤官复原职!”刘奭命令宦官写了一份圣旨,打发冯逡出去了。
也难怪,刚即位后一两年,朝中弹奏石显的奏本不断,刘奭还有些怀疑,可十年多过去了,冷不丁竟还有人弹劾石显。
这样每日饮酒弄弦的日子过久了,刘奭觉得很舒服,石显在他心里是忠臣,可以为他省去很多麻烦事。
冯逡失魂落魄地走到柏梁台处,看到了正在负责兵士交接的王凤。
“王兄,皇帝让你官复原职了!”冯逡讪笑了一下。
“却是为何?”王凤十分吃惊,“你干地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皇帝让我来当郎官!看守皇宫大门!”冯逡苦笑,“只因今夜我参了石显一本!”
“哎呀!冯兄你好糊涂!”王凤不无担心,“大权旁落,皇帝现在已经无心政事,你说石显,显然是动了皇帝的心头肉!”
冯逡不再言语,王凤眼瞅着已是深夜,就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官署,拿出私藏美酒,和他大喝了一顿。
“冯兄,你久在边关,还是对朝中权术知之甚少啊!”
“王兄,如今大汉虽然强大,可民贵君轻,让一个阉人代皇帝行事,你我岂能坐视不管!”冯逡的暴脾气在喝了酒之后,又露出来了。
“冯兄,莫急,皇帝已经是这样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太子!太子有成后,定可保汉家天下兴盛不衰!”王凤虽然早就和冯逡是朋友,但现在更想把他拉拢进来。
酒醉的冯逡有些放浪,“不能让大汉落入奸人之手才是正理!”
“王兄,我告诉你,最近傅昭仪和石显走地很近,那个傅昭仪看我妹不顺眼,她娘的,她算哪个鸟!我冯家时代为大汉屡立战功……”
“我都知道!冯兄,待到时机成熟,我与你一起消灭石显,共保太子!到时你可享荣华富贵!”王凤看他喝多了,连忙打断。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两人喝至寅时方散,王凤又拉拢了一个“太子党”。
刘奭气的一晚上没睡好。
刚提拔你冯逡,你就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
石显听闻此事,也忧心忡忡。
冯昭仪现在是皇帝的宠妃,如果她在皇帝面前吹吹枕头风,哪怕皇帝不信,我也没好果子吃。
出乎石显意料的是,第二天,刘奭就命人将石显叫到了未央宫。
不会是冯逡告了我,皇帝又疑我了吧?
带着困惑,石显一见到刘奭,连忙跪下磕头。
“陛下……,不知唤我何事?”
“哦,君房啊,上个月御史大夫薛广德已经辞官归乡了,朕来问问你是否有好的替代者?”刘奭十分从容,丝毫没有责怪石显的意思。
看到刘奭不是因为冯逡的事情而召见,石显松了一口气。
要说这薛广德,也着实是条汉子,他在被萧望之提拔为长信少府后,一门心思利用儒家思想上书谏言,可以说,刘奭在位时地方没有出现大的起义,就是赖于此人抚民有方。
自贡禹死后,薛广德便被刘奭拜为御史大夫。
此人直言谏言,丝毫不给刘奭面子。
刘奭曾在永光元年(公元前43年),要去甘泉宫祭祀天神,当时刘奭行礼已毕,却还想在甘泉宫狩猎。
薛广德饱读诗书,认为这样不仅会打扰天灵,而且还是与民争利。
成语“流离失所”就是来自于薛广德的这次劝谏。
当时的刘奭远没有像现在这般糊涂,为了体现对百姓的关爱,刘奭悻悻地回宫了。
但是对于薛广德的这次强谏,刘奭却恨到了骨子里。
一年后,刘奭又打算去宗庙祭祀先祖,为了显示帝王家的排场,本来半天的路程他非要选择走水路,乘楼船。
薛广德位列三公,自然不想刘奭这么肆意铺张。
薛广德跪在岸边,口中大呼:“乘船祭祀与祖制不符,请皇帝乘车马前去!”
刘奭大怒,本来就对薛广德有意见的他当即下令要处死这个御史大夫。
薛广德不畏生死,竟然要撞向马车轮,意思很明显,血迹溅在车轮上,皇帝就无法进入宗庙了。
幸亏光禄大夫张猛眼疾手快,拉住了薛广德。
张猛对刘奭说:“薛大夫其实是觉得走水路危险,走陆路对陛下更为安全!皇帝切不可杀了忠臣啊!”
“念在薛大夫是萧太傅提携的后辈,望君三思啊!”
这话明显比薛广德好听的多,刘奭想起了恩师的往日教导。
再说,薛广德确实是一个忠臣,杀了他岂不可惜?
于是刘奭顺着张猛给的台阶,心不甘情不愿地坐马车祭祀去了。
经过这两件事,刘奭虽然依旧相信薛广德,但是私情上,却渐渐地与薛广德疏远了。
这一切,都被石显看在眼中。
于是,石显在上个月难得地私下给刘奭报了一次天灾,说夏粮无收,百姓大饥,原因是三公中有人有凌上之心,致使老天降灾,以示皇帝。
意思在明显不过了,指的就是薛广德。
于是,刘奭在第二天朝议时,将薛广德罢免,赏赐了六十斤黄金后,让其告老还乡去了。
“陛下,御史大夫乃是朝廷重职,臣以为给事中匡衡可担此重任!”
匡衡固然不错,可是刘奭的心意却不在此。
“尚书以为冯野王如何?”
冯野王也是冯昭仪的兄长,此人从小便是刘奭的中庶子,伺候刘奭读书,后被擢升为夏阳县令。
一个冯逡就已经对我有敌意了,再来一个冯野王担任御史大夫,那保不齐哪天我又该被弹劾了!
石显眼珠一转,正色说道:“陛下从小与此人交好,况且又是冯昭仪的兄长,之前已经任用过冯逡了,如果再任用冯野王,恐怕朝野有非议,认为陛下任人唯亲!”
“哦?”刘奭对于这个答案,显然没有想到。
思忖片刻,刘奭叹了一口气,说:“就依着你吧,让匡衡担任御史大夫,让冯野王接替冯逡担任陇西郡太守吧!”
就这样,石显本意想巴结冯昭仪,结果险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匡衡,大家都知道凿壁偷光的故事。
可是匡衡的仕途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在汉朝,规定博士弟子需要考取“六经”中的一科,才能获得官职。
按照成绩优劣,得甲科者,可为郎中,得乙科者,可为太子舍人,得丙科者就只能补文学掌故。
匡衡历经九次,才中了丙科,后来被调补为文学卒史。
匡衡在太原郡任职期间,恰逢萧望之等儒臣当道,因此在多次上书治国策略后,萧望之认为其六经造诣极高,经举荐,成为了刘奭身边的给事中。
但是匡衡也对石显很有意见,只是他不像萧望之等人表现地那么明显,因此总是表面上对石显毕恭毕敬,因此深受石显赏识。
不久后,丞相韦玄成病逝,匡衡又代为丞相,封乐安侯,与石显共同处理全国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