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石显处理御史大夫之事后,刘奭回到寝室,准备迷瞪一会儿。
还未睡着,宦官急忙来报:“陛下,戎,戎长使生了!”
“什么!”刘奭兴奋地赶忙起身,“女孩还是男孩?”
“启奏陛下,是个皇子!”
刘奭高兴地一拍巴掌跳了起来。
“朕又有皇子了!太好了,赏!擢升戎长使为婕妤!其子封国之事,容朕想好再传!”
宦官领命,匆匆下去了。
可是,刘奭没有想到,这个新生儿刘竟,竟然只活了三岁。
他更没有想到,这是傅昭仪在其中作梗。
本来嘛,太子刘骜就是她儿子刘康的最大障碍,现在刘奭又宠信冯昭仪,刘兴与刘康争宠更是摆在眼前的一个现实问题。
现在又多了一个刘竟!
刘奭自从戎婕妤生了皇子那天去看了看,后来也因为戎婕妤坐月子,又贪图享乐,便去的少了。
不过他倒没有忘记封刘竟作中山王。
而且少府、侍医、卫士数量也增加了不少。
气急败坏的傅昭仪只好等着,没事就去戎婕妤处转悠一下。
没办法,她和王皇后不合,又怨恨冯昭仪。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来到建昭四年(公元前35年),
这天,傅昭仪又来到了戎婕妤处。
“妹妹,近来身体可好?”
戎婕妤不曾有戒心,便回道:“还好,姐姐你呢?”
“嗨!”傅昭仪一脸苦相,“我自从三年前在冯昭仪挡熊后,日子过得可是真惨啊,皇帝怕是连承露殿在哪儿都忘了!”
“姐姐别急,皇帝向来宠溺姐姐,没准再忍忍就好了!皇帝会找你的!”
“还是妹妹会宽人心!”傅昭仪挤出一丝笑,“刘竟呢?”
“那孩子啊,和宫女在花园玩呢!”
“哦,你知道,万一哪天皇帝不在了,咱们都得跟着孩子回封国去,到时候想见面都难了!”说着说着,傅昭仪竟然流下了眼泪。
戎婕妤显然没意识到这是鳄鱼的眼泪,随口说道:“姐姐情深,明个我就让刘竟去找刘康玩,跟着大哥哥学说话,这孩子,三岁了除了会叫娘与爹以外,还不会说别的呢。”
“妹妹一片心姐姐心领了,可是刘竟还小,万一在我那儿磕着碰着,妹妹岂不心疼?”
“小孩子不磕长不大,没事,在姐姐那里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就说好了,我明儿个就差人来接他!”
到了,第二天,傅昭仪早早地差人过来,将刘竟接走了,很晚才送回来,午饭都在傅昭仪那里吃的。
就这样一连过了半个月。
忽然一天,刘竟指着肚子,只喊“疼”。
侍医赶忙上前把脉,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刘竟竟然撒手人寰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只是因为肚子疼死掉呢?
戎婕妤想到了傅昭仪,尽管满心疑惑,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刘奭闻听,急忙跑到戎婕妤处,打听事情始末。
“陛下,臣妾平日好生看护这孩子,并未有任何疏忽,只是最近傅昭仪日日带刘竟到承露殿玩耍,妾身以为此事必有蹊跷!”
没有什么比一个孩子对一个女人更宝贵的了,戎婕妤这么说,也是豁出去了!
“焉有此事?”刘奭大怒,“宣廷尉将傅昭仪给我拿来!”
傅昭仪那边早就听到刘竟死亡的消息,高兴之余也有一丝惶恐。
原来就是傅昭仪每日在刘竟的饭菜中下了一种名为小草乌的草药,使得刘竟一命呜呼。
傅昭仪赶忙跟着廷尉来到了戎婕妤处。
“好你个傅昭仪,你说,你说怎么将我儿刘竟致死的?”
“陛下,臣妾冤枉,刘竟每日到我宫中,我都是让刘康与他一起玩耍,我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生怕两人追逐打闹伤了刘竟,这些我宫中人都可以作证!陛下,冤枉臣妾矣!”
“廷尉!将刘康给我带来!”
时年十岁的刘康战战兢兢地来到刘奭面前,跪下了。
“刘康。”刘奭向来与刘康脾气相投,十分待见这个儿子,因此语气并没有那么激烈。
“刘竟在你那有没有受伤?你每日和刘竟吃的是同一样的饭菜吗?”
“父皇,刘竟尚年幼,每日我除了叫他说话,游玩时候也倍加注意,并未有任何伤害。至于饭菜嘛,我俩同案而食,未觉异样!”
刘康说的是实话,木盘呈上来的食物都是傅昭仪挑好的。
刘奭默然,廷尉在傅昭仪处查找半天,也没有发现任何毒物。
傅昭仪如果这点事都办不好,她以后还怎么和王政君较劲呢。
眼看着事情毫无线索,刘奭闭眼长叹一声,只得认为此儿无福,不幸早夭了。
听到这个结果,戎婕妤一下子晕倒了……
第二天,在戎婕妤处举行吊唁大礼。
王太后、王政君、傅昭仪、冯昭仪与刘骜、刘康、刘兴等文武大臣前来吊丧。
众人哭地十分凄切,宣礼过后,依次吊唁。
冯昭仪上了香之后,就轮到同辈的刘骜了。
此时的刘骜,已经十六岁了。
现在的他没有了小时候恪礼知义,竟然变地有些颓废与放荡。
当然在母亲王政君与舅舅王凤面前,他总是谨小慎微。
可是回到自己的东宫,就开始饮酒听曲,这和他父亲刘奭倒是相同。
不同的是,他还有着“龙阳之好”。
他有个表弟,名叫张放,不仅长相俊美,而且十分有眼色,两人经常同床共枕。
此时的他对于这种事情也只是秘密进行,因此,除了太子宫的人,皇宫其他人员皆不知晓。
不过,他沉溺于美酒,不求上进倒是人人皆知。
刘骜来到棺材前,一言不发,不哭不叫,低头鞠了三躬,就准备转身归位。
刘奭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本应觉得他作为皇子表率,应该大哭一场祭奠兄弟。
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副冷漠面孔。
“你给我站住!”刘奭大吼,“你身为太子,面对自己兄弟离世,竟然毫不关心,草草应付了事,你无情无义,焉能做得人主!”
刘奭把挤压许久的换太子的想法终于趁着这一场祭奠说出来了!
本来嘛,他不喜欢王政君,况且这几年来,刘骜贪图享乐,不学无术的事情他也早有耳闻,渐渐地,心理天平自然倒向了刘康。
其实还有一件事,是彻底让刘奭动摇继承人的想法的。
两年前,刘奭难得去了太子东宫,没有让宦官提前通知,自己想在外面看看刘奭是否再用心读书。
只见刘骜一手拿着铜壶,一手搂着一个男子正在饮酒狎亵!
太子是同性恋?
若不是自己亲眼看见,刘奭哪能相信。
碍于皇家颜面,刘奭并未声张,而是拂袖而去。
好你个刘骜,朕将贤良淑德的表妹许夸许配于你做太子妃,你却还要和男人搞到一起!
要说这许夸,可不是一般的来历。
她本是汉宣帝刘询的皇后许平君堂弟大司马许嘉之女,也就是汉元帝刘奭的表妹。
当年汉元帝刘奭尚未移心刘康时,为了弥补许氏家族,就将自己的表妹嫁给了刘骜。
也就是说,刘骜娶了自己的姑姑!
不过,两人年纪相仿,这在汉代皇家,本也是平平无奇的事情。
刘奭命令中常侍和黄门将许氏入太子宫,常侍回禀了刘骜高兴的样子,刘奭不禁大喜,又是一顿狂饮,左右闻听,高呼万岁。
许皇后出身高贵,自然才艺俱佳,刘骜对她也是极尽恩宠。
不过,眼下刘骜居然和一个男人搞到了一块!
与其立这样一个太子,还不如立刘康为太子!
“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刘奭气得有些哆嗦。
史丹在宫外站着,突然听见里面哭声停止,刘奭正在大声训斥刘骜。
史丹不等禀报,赶忙进殿,跪倒在刘奭面前。
“陛下,太子年幼,并未无情无义,是臣指使太子这么做的!”
“却是为何?”
“中山王早夭,陛下定然心痛,臣恐怕陛下看到刘骜哭泣,触景生情,进而损害龙体!”
“故而让太子不要哭泣!千错万错,都是臣之过矣!”史丹脱下帽子,使劲磕头。
刘奭听了此话,心头怒火才降了下去。
史家也是当时国之望族,刘奭不可能不给外戚这个面子。
况且又是儿子大丧,真要是今天废掉刘骜,显然自己面子上也不好看。
可刘奭的一言一行,王政君都看在眼里,如果说以前她也不搭理刘奭可以让人理解的话,那么经过长杨宫一事,到了现在灵堂上闹这么一出,她对刘奭简直是有些恨了。
她并未说什么,和刘奭站在队伍最前面,静静地等着吊唁结束。
七天之后,将刘竟葬于渭陵。
而戎婕妤,在失去了心爱的儿子后,逐渐神志不清醒起来,最后疯掉了。
傅昭仪高兴了,自己毒死刘竟非但没有露出破绽,而且在那一天甚至还听到了刘奭的口风。
“焉能做得人主?”如果刘骜那个兔崽子当不成太子,那我儿刘康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于是,她也顾不得许多礼义廉耻,经常让刘康跑到未央宫,以孩子为桥,企图修复与刘奭的关系。
冯昭仪虽然对刘奭一片忠心,可是却没有傅昭仪的那股子灵活与阴鸷。
久而久之,刘奭去承露殿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建昭五年(公元前34年)春,刘奭身体状况变得有些令人担忧。
少时长在民间,天天担惊受怕,成为太子后,又对司马良娣用情过深,后来长期酗酒玩乐,身体已经不大如前了。
这一天,他倒在了傅昭仪的榻上,高烧不退,侍医急忙抓了几服药,吃下之后,安定了一些。
从此,连未央宫也不去了,就在承露殿安心养起病来。
这下子,傅昭仪的腰杆彻底挺直了,整日在后宫颐指气使,俨然一副国母的样子。
眼下最该给王政君一个下马威,谁让你是皇后,太子刘骜的母亲呢?
扳倒你,我儿才能继承大位,而那个冯昭仪,暂时还轮不到她呢!
这天,傅昭仪走到柏梁台,突然想起武帝时期众臣在此吟诗作对。
何不叫一个宫女过来给我抚一曲呢?
我也感受一下当年武帝的逍遥快活。
选谁好呢?
傅昭仪早就听说王皇后内宫中有个心腹宫女,名曰王嫱,不仅人漂亮,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就是她了!
主意已定,立刻就叫身边宦官去椒房殿去请王嫱。
“什么?”王政君十分生气,“她一个昭仪算什么东西,敢来借调我的宫女使?”
宦官吓得不敢出声,赶忙跪下。
王嫱素来和王政君一心,听闻此言,计上心来,便说:“皇后,让我去吧,我自有分寸!”
“我的儿,这不是借不借的事,她这明摆着就是要给我脸色看,仗着皇帝在她宫中,竟想僭越!”
“皇后,眼下不去,更是让她抓住把柄在皇帝面前告你一状!会说你为了一个宫女,不体恤后宫嫔妃的。”
王政君想想,觉得王嫱的话有些道理,可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皇后放心,我生是皇后的人,死是皇后的鬼,她休想从我身上占得您半分便宜!”
王嫱说完,拿起自己的琵琶就去了。
傅昭仪远远地看见一个绝世女子向她走来,暗惊:幸亏刘奭没有去过椒房殿,要不然她肯定被刘奭收为嫔妃了!
到了眼前,傅昭仪问:“你就是王嫱?”
“小的是!”
“听说你琵琶弹得很好,为我弹上一曲如何?”
王嫱诺了一声,跪坐在地,开始弹奏起来。
其声哑涩低劣,丝毫没有美妙的感觉。
“大胆!”傅昭仪杏目圆睁,“为何故意弹奏如此不雅之乐?”
王嫱咬了咬牙,猛然抬头:“天时不正,琵琶弦涩,假如有圣人心正,自有彩月托月,琵琶妙音!”
“好你个小丫头!”傅昭仪差点跳起来,“你,你好大的狗胆!竟然辱骂皇帝与我!”
“来人,给我掌嘴!”
“啪、啪”两下,王嫱嘴角已经流出鲜血。
“你杖着有王政君那个老妖婆给你撑腰是不是?今天我非得好好杀杀她的威风,给我打!”
宦官将王嫱放倒在地,拿出了笞,开始鞭打她的背腿。
笞,就是拿木质或竹质的板子打人的刑罚。
汉文帝时期,太仓令淳于公犯法当判肉刑,即“黥”“刖”“劓”“膑”等伤害肉体完整的刑罚,小女缇萦舍身相救,文帝感动,以笞刑替代了“劓”与“斩左右”,扩大了笞的惩罚范围,也算是一种文明的进步。
“昭仪,打多少?”宦官问。
“先打她八十下!看这小丫头还嘴硬不!”傅昭仪狠狠地说。
一下、两下、三下……竹子作的笞虽然与后来的杖相比,威力小点,可是却能划破人的皮肤。
八十下到了,王政君后背与屁股等处,已经是血肉模糊。
“弹不弹?”傅昭仪又问了一遍。
“不弹!”王嫱在民间就是这种傲骨,来到宫中也丝毫没变。
“好,好,好……”傅昭仪气得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