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夏不曾料到,她姜府曾经一个小小的家丁,如今竟能猖狂到鱼肉百姓的至此地步。
如今虽是初春,寒风凛冽,时不时刮上些许未化的冰渣子,冷的厉害。
可在场诸位百姓之中,皆是麻布单衣,上束几道补丁歪歪扭扭,甚至有的脚上连双鞋子都不曾有,那一双双干瘪的脚因着冻疮肿得巨大,其中通红似要裂开一般。
此刻才注意到身旁的张兄弟,他冻得左右跺脚,脚上虽是有鞋,却只是双夏日穿的草鞋。
当年.........
【河西之战时,张兄弟的两位兄长押运粮草,烈日炎炎,她曾望见他们光脚踩在青石之上,车雷滚滚,似煎在铁板上。
她说:“此一战后,锦夏再不会让诸位兄弟无鞋了!”】
而如今........
军中有鞋无鞋她不知,但如今百姓无鞋。
他们连鞋子都穿不上了,却还想着护她的金身。
是她,她纵容姜氏一族,纵容姜玉楼,致使如今,百姓衣不裹体、食不果腹。
她曾经护他们如生命,如今却弃他们如鱼肉。
姜锦夏将身上的深紫色鹤氅解下为张兄弟披上。
“将军,这.......使不得.........”
“别动,这是命令!”
“诺!”
为长兄系好系带,姜锦夏又将自己左鬓的青丝放下,遮住左脸上“军妓”的刺字。
一旁正有人道着:“姜将军忠肝义胆........”
随即只听得姜锦夏一声大笑:“呵~什么忠肝义胆,我看,她是千古第一奸佞才对!”
众人眸子投过去,唯见着一位身着紫衣,穿狐裘白袄的女子站在众人身前。
她那身棉袄只看得周围百姓咽了口口水,口中冷气“哈”着,问着:“这谁呀?”
其中有一位对姜锦夏刚才的言语不满:“这位姑娘怕不是我桃村人,将军与姑娘无冤无仇,何故这般言语,诋毁将军呢?”
“呵~真的是诋毁吗?”
姜锦夏向祠内而去,众人面面相觑,也跟进去。
霎时间姜锦夏有些想落泪,只是这村落破烂不堪,这祠堂竟修的这般富丽堂皇。
黄色的绸子随风而动,雕梁画栋,一条条彩凤飞天栩栩如生。
甚至这将军金身.........
真的是纯金而铸造。
如今,姜锦夏这真人站在自己金身前........
金身身着盔甲战袍,手持七尺长剑,光彩熠熠,威风凛凛。
她真人以头发遮了一半的脸,此行此举,却真的无一点儿大将军的模样。
诸位百姓该是认得姜锦夏的,此刻,却是无一人认得出她。
姜锦夏指着自己金身,眼底的怒气而起:
“你们问问她,这是否是诋毁!姜锦夏,你自己说,百姓可曾有诋毁你,我,可有诋毁你!
“当年廷尉,只因着要替天行道,为百姓申冤,诛杀奸臣,便被你施加酷刑,流放荒野!
“当年狱司,只因着忠肝义胆,与你作对,你便当着他青梅竹马的面将他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你逼死余贵妃,屠了余氏一族满门。
“........
“如此罪行累累,姜锦夏,他们可曾冤枉了你,这可是诋毁!”
“啪!”
一个巴掌打在姜锦夏脸上。
清醒时,姜锦夏望见眼前一位老人。约莫七八十岁的样子,牙只剩了两颗,嘴巴皱起成一撮,手中拄着拐杖将她指着,口中怒斥:
“不许你诋毁姜将军,你这个........这个野丫头,你有什么资格诋毁将军。你........你........不许你诋毁姜........姜将军!”
老人上了年纪,怒气上来,一口气又说了这般多的话,气喘吁吁,身后忙有人搀扶住,又有人上来反驳:
“你一个外人,不过是道听途说几句,便来这儿对姜将军这般评头论足,肆意污蔑。即便是有这档子的事儿,将军她也一定是有苦衷的!”
一旁的张兄弟忙要上来阻止,姜锦夏将他推开些,青丝在门外冷风之中飘飘而起,脸上狰狞着苦涩的笑。
姜锦夏道:“苦衷?她有什么苦衷,她不过是想要复仇,想要权利,想要帝位而已!她何曾考虑过你们的死活,何曾考虑过百姓的生存?”
姜锦夏大笑、苦笑、讥笑、疯笑........
“她有什么好的?你们何必要这么护着她?她陷害忠臣,逼死了贵妃娘娘.........她就是一个畜生,一个贱人,一个祸星,她是妖后,祸国殃民的妖后!”
却是喊出来,她眸子红了。
那本是要拆庙的停了姜锦夏的言语此刻也站了出来:
“刚才老王所言不错,那些妖后之言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当年姜将军行军至此,大雨瓢泼。她宁愿淋雨一宿,也不愿进村扰民。
“将军仁义至此,我们亲眼所见。今日怎能听信谣言,不做分别,就一同将将军视作妖后呢!此事,我们错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认同:
“不错,的确是此,该死,该死!”
“将军树敌不少,定是有人在暗中挑拨,散播谣言,诋毁将军。”
“怕不是就是这女人散布谣言,妖言惑众!”
.........
此话一出,只将在场诸位义愤填膺,有位早看她不惯的大汉按捺不住,奔上前来。
“啪!”
又是一个巴掌,打得有些疼,红了半张脸。她怕被人认出,又忙将左脸上飘起的青丝捂住。
“你这个臭婊子,说,谁派你来这儿污蔑将军的!”
“呵~”
姜锦夏讥笑:“真是一群愚民,愚不可耐!我只知愚忠会害人,不料得愚民也会。你们迟早要为她而死,死在她的手里!”
只听得一句:“打,乡亲们,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她见着一个个面容狰狞,只抡起锄头棍棒向她而来。
不知是何人在她腿上狠狠敲下一棒。
她腿上因着当年日曲塔中受过“仙人抽丝”的酷刑,就此落下病根,这一棒过来竟没受住,跪倒在地上。
她手撑着身子,攥紧,低眉抬眼尖锐如利刃,望向祠中的百姓。
当年行军至此,他们赠金赠银,笑脸相迎;如今........
只是她没有还手,任由连枷、锄头、锹子........一样样的抽打、鞭打、捶打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