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州城南,那低洼之处长出一片竹林来,其中搭着间小木屋。
林中寒风凛冽,屋中炭火正烧的旺盛。
有几句争吵传来: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好好待在家里学些针线,整日里那些男人出去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子!”
“你余叔叔给的钱够花一辈子的了,你何苦三天两头出去生事,让我担心呢!”
“你阿爹就你一个女儿,你若出了事儿,我如何向他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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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事!生事!我何时生事了?如何针线就是女孩子家的事儿,行侠仗义就是男孩子家的事儿了?如何女孩子出门便是抛头露面,男孩子便是理所应当?
“当今的皇后娘娘她当年不也是行走于江湖,抛头露面吗?不也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吗?”
“她如今是众人口中的妖后、她在日曲塔受尽酷刑、她众叛亲离........你也要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不成!”
“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青玉案奔出屋去,一位芳华仍旧的夫人跟出来,喊着:
“你回来,给我回来!翅膀长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今天走了,就别回来!”
“这家,不待也罢!”
风雪中,只是她再也没有回头。
她奔上山坡,夜漆黑成一片,风雪在身上如刀割一般,她寻了一处山洞暂且安身。
那篝火燃燃,印上一张脸来,那是阿爹的脸。
若是阿爹在多好啊!阿爹定不会这样反对的。
可是曾经阿爹说过:
“别听你娘的,女儿身怎么了,当今的玉锦大将军姜锦夏,奇功盖世,不也一样是女儿身?”
“待我家玉儿长大了,阿爹带你出征,也建一番事业!不过说好的,先把武功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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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得泪爬上面颊,喃喃:
“阿爹,有五年了........有五年你不曾回来了。玉儿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玉儿,玉儿将武功练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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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赠我锦绣缎,何以报之青玉案。
青玉案,她不知道她阿爹是谁,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身份,她唯一所知道的是阿爹是位军人。
阿娘是京都醉春楼的头牌,她是自青楼出生的。
父亲该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生了她之后,阿娘再没接过客,老鸨和诸位姑娘都是哄着宠着的。
在她八岁的时候,阿娘说要带她去寻阿爹,就此到了沙海。
那时候沙海正值战乱,百姓逃窜避之不及,唯有她们趋之若鹜。
阿爹来的次数很少,一年能来两次已经是奢望了。
每次她都抱着阿爹的大腿不让他走,阿娘说:“你阿爹他是大人物,来一次要冒很大风险的。玉儿乖!”
只是至今她都不知道,阿爹是多大的人物。
阿爹该是在北伐军中,随着北伐军迁移,她们也随着迁移,直至到了开阳。
五年前,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她最后一次见阿爹,阿爹说:
“待拿下瑶光,班师回朝,我便奏请圣上赐婚,给你们名分。”
阿娘说,阿爹的家教很严,她出生青楼必定进不了门,唯有军功卓越,由陛下赐婚。
阿爹身上有很多伤,甚至左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他知道那一道道疤都是为她们得的。
“那阿爹什么时候回来?”
阿爹拍着翠竹,道:“待........竹子开花吧!”
前段日子,阿爹的朋友前来探望,姓余,至于名字什么的不知道。阿娘只叫他“余将军”。
他说:“你阿爹身居要职,抽不开身,故而没来看你们。他让我为你们送些东西,待打下离国,班师回朝,他接你们回去。”
他送了金银,匆匆而去。
她何尝不想从军,她何尝不想见到阿爹,她最大的心愿便是与阿爹并肩作战。
那一句名分让阿娘痴痴等了半生,本是说拿下瑶光,如今又成了取下离国。
大夏易主,沧海桑田,她渐渐成人,阿娘白了双鬓。
这竹子,何时才要开花呢?
雪停了,天亮了,篝火熄了。
念及此处,青玉案也略略体会了阿娘的苦楚,深有愧疚,起身向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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