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凌云也将她望着。
这周围似空了一般,无人、无物,唯有雪花飘飘洒洒,在这几尺远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
过往如潮水般的涌上来,霎时间眸子晶莹。
那个曾经的放荡公子哥,初入军营对她一口一个“美人”的叫;后入沙海,对她百般折辱;再之后,他挥刀自宫,他舍命保她。
可是也无人证明凌云真的卒了。
当年落凤谷中,他拼死将她交给余家傲,当年她并未亲眼见到他咽气,当年收尸之时血肉模糊,怕是将别的什么相似的人收回去当做了他,也未可知。
所以,他一定还活着!
此刻,她多希望他还活着,他活着可以为她镇守边境。此危急存亡之际,他多需要他还活着啊!
凌云的眸子挪开,转身排开人群而去。
姜锦夏嘴角一扬:“活捉那男子,赏黄金万两!”
身后跟随着不少武将、护卫,面面相觑。
其中有位上了年纪的老将军,将深沟耷拉的三角眼睛揉了揉,一双手激动颤抖:
“这........刚才是凌元帅?”
“老将军老眼昏花了吧!凌元帅五年前早已经入土为安了。哪里又来一个凌元帅。”
“管他什么凌元帅、树元帅的,捉了要紧!”
.........
就此在场诸位之中,不论将军平民、侍卫将领,只要是有些武功的,随即展开轻功追上去。
武魂祠修于旷野,轻功也好展开。
此刻寒冬腊月,白雪皑皑连绵了万里,万里,了无人迹,唯有几只冬鸟儿“呱呱”的叫嚷,陷进这茫茫白雪之中。
前方一位少年似闲云野鹤向远处奔去,稀疏的脚印隔了数尺。
后面一群勇士追赶,人影映着些许暖阳落在一漫如平地的雪域之上,杂乱了脚印。
自御魂祠时追来的有五六十位,少年脚力极好,奔到此处时,便只剩下十八位将军。
如今,却也并非是那些将军追上了,只是那少年停住,几位见机忙包了过来。
少年扭头打量一周,警惕着:“在下与诸位无冤无仇,如何要这般追赶!”
若诸位不追,他也不会这般拼了命的跑。当然,若他不跑,他们也不会这么追,但他们会直接将他抓住。
诸位听得此话,念及的确是师出无名。
随后听得一句:“皇后娘娘有令,活捉此人者,赏黄金万两!”
就此,也不论什么有名无名之类,那十八位生怕功劳被旁的什么人抢去,争先恐后扑上去。
白雪掩映之下,刀光剑影........
姜锦夏便在远处,远远瞧着,欣赏,却又升起怀疑,这武功路数似乎有些奇怪?随后那冷光照处,一惊:
凌云脸上的疤呢?他左脸上是有一道疤痕的啊!难道........
手攥紧,朔风阵阵吹来凉意,正要离开,只听得一声惨叫。
“嘭!”
那十八位勇士已应声在地,少年手中一根长棍,打出一套枪法,道:
“诸位,再动手我便不客气了!”
这话中带着少年的骄傲。
他不是凌云,这少年也不过十五六岁,而凌云........
若凌云还活着,该是而立之年了。
被打倒在地上的几位晃晃悠悠的自雪堆儿伸出手来:“敢问公子姓名?”
那人大笑:“哈哈哈~公子?只因着姑奶奶我武功高于你们,便认定是个男子,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殊不知当年那玉锦大将军,江湖人称的雪域琼妃逍遥客,也正是位女子呢!听好了,姑奶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开阳青玉案是也。”
姜锦夏倒真没认出来是个女子,只因为和凌云长得极像,又穿了一身男女皆可的衣服,竟没认出是为女子来。仔细看来,倒是真有些女子的清秀在其中。
只是姜锦夏霎时间望见了当初的自己。那年出征,她也是与这女孩儿一样的年纪,一腔热血,凌云壮志。
那女子向周围众人一句:“别跟着我了!”随后要走。
见此姜锦夏扯了布条遮住脸,一跃而去,挡住青玉案去路。
“你一节女流之辈,竟敢如此大言不惭,今日若胜不过我,便别走了。”
姜锦夏取招而去,身旁十八位勇士见此退开,见着两人一黑一白,于雪中飞舞。
这女子武功不错,甚至胜过当初的她,是个好苗子。
“此处不好施展,敢不敢跟我来?”
“有何不敢!”
两人打上了瘾,姜锦夏展开轻功向远处小山奔去,青玉案也跟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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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小山坡上。
阳已落至山地,洒了一路黄晖。
两人斜躺于雪地上,青玉案随身带着酒,递给姜锦夏:“来!”
青玉案从未见过姜锦夏,至于刚才武魂祠前,她不过是沽酒而归,望见热闹,故而瞧了一眼。
当时她望见了姜锦夏,却是既不知望见的是姜锦夏,也不知如今眼前的女子就是刚才望见的那位。
这酒是香,但姜锦夏如今不想暴露身份,就此推脱过去:“我自来不喝酒!”
又是头枕着后脑勺,道:“你武功是高,不过若是比起男子来,便差得远了。”
这话听得青玉案不爽,几近要跳起来:
“谁说差的远了!你也是女子,武功也不低,如何自轻自贱,说出这样的话来?
“即便我胜不过男子,那当今的皇后娘娘,她当年退敌,拜为骠骑大将军,可能与当今的男子媲美?”
“怎么?你见过皇后?”
“那倒没有!”
“如今边疆动荡,你既有这口气,怎么不赴边疆作战,保我疆土,佑我大夏,堵住悠悠众口呢?”
青玉案望那远处雪山叠嶂,饮酒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各处军营去了多少次,那营官看出我是女儿身,说什么自来就没有女子从军的规矩,就此赶了出来。难啊!”
随后越想越恼,她骂道,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只许男子建功立业,不许女子抛头露面!姜锦夏哪里都好,就是身做皇后,而非女帝。她若是女帝,定会将这狗屁规矩改一改!”
姜锦夏默默点头,这女孩与她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啊!
随后暗暗酸楚道:“她可不是什么女帝,而是妖后,她陷害忠良,流放........廷尉、车裂狱司、屠杀谏议大夫满门,又害死余元帅..........诛了余氏一族,百姓恨不得..........恨不得生啖其肉呢!”
她脸上泛着苦笑,心似麻了一半,右手抓着雪,捏成了凝冰渣。
姜锦夏真是.........坏透了!
“你若再说这种话,别怪我翻脸了。”
她向西而立,回忆往昔,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儿:
“阿爹说,世上只有一个姜锦夏,即便天下人都说她有罪,阿爹也坚信她无罪。我信阿爹。即便天下人都说她是妖后,我也信这其中定有隐情。若能见她一面多好?”
她喃喃,“唉!若是有机会,我定去京都,即便等待余生,也要见她一面,这个让阿爹奉之为神女的女人、这个让天下男人臣服的女人,必定容貌非凡!”
难言之隐?姜锦夏心下打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不过是要做女帝,被权利冲昏了头脑而已。她却是不值得这小姑娘这般的信任!
她道:“什么容貌非凡。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的凡人而已!”
“那不一样!对了,我娘还等着我呢!改日再打,告辞!”
那斜阳将一地的雪染成血色,青玉案踏雪、踏血而归,姜锦夏遥望点头,满意。
身旁那护卫女官不知何时从身后而来:“娘娘?”
“查查她的来历。”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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