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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武魂祠(1 / 1)


那小太监绊倒的地方是两具尸体。

其中一具面已发黑,五官模糊不清,头发、指头已全然掉光,尸体腐烂不堪。肉眼所见,尸虫也大都是从这具尸体之下窜出来的。

另一具尸体是仰面向下趴在之前那具干尸之上的........

“动了,有鬼,有鬼啊!”

那小太监吓得一把跳到身旁另一小太监身上,尿自他那无根之处涌出来,顺着衣服“滴答滴答”滴下。

果不其然,只见得另一具尸体向上抽搐,随后以一种缓慢的姿势爬起来。

他脖颈上是那条已经被尸油抹得乌漆嘛黑的金链,口中咬着几只尸虫及腐肉。

抬头时,那眸子发出一丝黑黝黝的亮光,与姜锦夏四目相对。

一颤,那人口中“忽”得将腐肉咽下去,随后似老人一般行动迟缓、笨拙的跪在姜锦夏身前,口中缓缓悠悠的喊出字来:“师........父........”

即便是喊出来,声音也低的离谱。

不错!这大夏君王苏幕遮,他吃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余家傲活了下来!

不错!无人想得到,这堂堂大夏国君是如何靠着啃食一个死人的尸骨,苟延残喘到今日的。

不错!他活下来了!

这密室之中没有昼夜,苏幕遮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只觉得有三千年之久。

三千年,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他不由得摸了摸那张干瘪的脸,三千年的饥饿让他颧骨暴露了许多,身上各处显露出骨头。

时隔三千年,师父依旧光彩熠人,一袭凤袍,雍容华贵。

她站在他眼前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一般。

他如同卑微的泥鳅仰望天空,他一介凡夫俗子向神女叩拜。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神女低身抬起他的下巴,手将他那染了尸油的青丝剥开:“乖徒儿,这尸体可还美味?”

颤抖,苏幕遮双眸赤红,已是泪流满面。

随后,神女将他毫不留情扔在地上,“吧唧”,脑袋拍死十几只尸虫,转身要走。

“师........父?”

他喊着,手死死抓住她那华美的凤袍。

她回眸,望他这渺小的虫子卑微的乞求,眼中的凌厉化去些,道:“带他下去洗洗!”

........................................

御池!

一把摇椅摇啊摇,其上载着姜锦夏。

她一手捧治世之书,一手惬意饮酒,虽是惬意,却眉头紧锁。

余家傲死了,如今,可由谁为兵马大元帅?即便不可继续进军离狗,但守我疆土........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难啊!

边疆若不平息,此刻登基,必定天下大乱!

一旁御池之内,苏幕遮青丝绽放.........

回忆!

【夜、永远的夜!

夜里只有余家傲明眸发着微弱的光。那是密室三千年,他活下去唯一的光。

密不透风的密室,在那烈日炎炎的夏天,热得如铁炉一般。

他们在铁炉中烘烤,大汗淋漓。

余家傲说:“一缸水不够两个人喝,陛下喝水,末将自有别的法子解渴!”

他的法子是排下的小便!

余家傲用匕首在角落刻出一道凹坑,因为没有容器,他尿进凹坑当做容器。

在苏幕遮睡下之时,他便小声移步至角落,低身舔舐凹坑里的尿液,就算做水源。

而那水源,他亦是小心翼翼,直至舔得完全干净,生怕浪费一丝!

黑暗之中苏幕遮望不见,但曾多次听到过淅淅沥沥的流水声,自己舔舐的“吧唧吧唧”之声。

直至后来水缸里的水也见底了........

他道:“陛下莫怕,末将还有别的法子!”

他所谓的法子便是用匕首划开自己的肌肤,将血送进他的喉咙。

那一丝甘甜泄进口腔,苏幕遮吮吸,即便余家傲失血过多,身子发颤,仍旧说着:“末将身强体壮,血多如溪流,陛下放心!”

密室之内没有食物!

自说二女啮臂时,回头却向秦云哭。

如今却是,“自说家傲割肉时,御池清泉叹叮当。”

苏幕遮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只知道他食了三十六次肉,余家傲他割了自己三十六块肉!

至于余家傲自己饿得难以忍受之时,也忍不得将自己胳膊上的肉啃掉几块。亦或者是,将那身上所穿的衣衫扯成一块一块的条子,实在饿了,便将衣服塞进嘴里,咽下去。

若如今剖开他的小腹,怕是里面会寻到未消化的麻衣条子。

直至那日。

苏幕遮仰面扒着手,道:“不能了,家傲,不能了!”

只是余家傲丝毫听不进去,那牙齿“咯咯”打颤。苏幕遮能摸见他身子冰冷,整个人缩成一团。

“为陛下,末将愿血枯、肉尽、筋断、骨碎........”

“求陛下........求陛下将末将食尽!能在陛下身子中永存,末将荣幸之至!”

“陛下,答应微臣,活下来,求您,活下来,为我大夏江山,为陛下自己!”

........

余家傲将自己的双目扣下来,一手递给他,一手握在自己手里:“陛下,请,这次末将与陛下共饮!”

他像似于春日风中饮酒一般,一口吞下眸子。

若是能看见光明,说不定他身上还会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陛下要好好活着,要诛杀妖后,要夺回皇位........”

他含泪咽下去,此后,再没听到他的声音。

“好,我活下来,不为自己,不为大夏江山,为你!”

“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此后,他嵌进他躯体里,他撕咬他的肌肤、吮吸他的血液、吸食他的骨髓.......

他与尸虫争食,他与时间争食!

........】

“陛下!”有宫女前来。

苏幕遮自御池中走了出来,擦身、换衣.........

宫女所拿的是件玄色龙袍,他久久不敢接,直至宫人道了句:“是娘娘的意思?”

久违的,那龙袍穿在他身上!

摇椅上,凤袍摇曳。龙袍向凤袍下跪参拜。

”师父~”

他跪在姜锦夏身前,抬头时,忽得脑子一颤,咬牙切齿:“有那么一刻,徒儿真想杀了师父?”

那摇椅静止,姜锦夏望他时脸上绽开了轻蔑的笑:“是吗,说说看?”

“师父要报仇,要让徒儿受尽酷刑,徒儿心甘情愿!只是师父为何要用如此的手段对付家傲?”

“家傲?陛下叫得可真亲切呢?莫不是两人在那密室之内,黑暗之处,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陛下也染了什么短袖之癖?”

姜锦夏手捏在那脸上赤字之处,撩动着妩媚与蔑视,随后发狠:“杀了他有什么所谓,朕连余氏一族都屠了,还在意杀他一个!”

是,她杀了骄儿,杀了她哥哥,杀了她祖父、她父亲、她祖母,杀了她一族!

“不过乖徒儿,人怎么能是师父杀的呢?明明是徒儿你杀的啊!若不是为了救你,余元帅他至于割肉喂君?至于落得如今死无全尸的下场吗?人是你杀的........”

她薅着他那青丝嘶吼,“给本宫记住,余元帅是你杀的,他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此刻多像当年的铁槛寺啊,那过往一遍遍重现的感觉真好呢!

“苏幕遮啊苏幕遮,你也终于尝到所在意之人为你而死,你却无能为力的滋味了!”

苏幕遮向她时,眼眶红肿:“师父.........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还要拜陛下所赐啊!不然本宫还是当年那个一心愚忠于君的小罪奴呢!

“自陛下自愿放下身段入日曲塔受刑的那一刻起,陛下注定在本宫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她撩动他的下巴,轻语:“朕,是大夏不二的皇帝!”

可这世间最屈辱之事便是如此,尚在的国君竟要给谋权篡位之臣行君臣之礼。

“阿九,知道为师为何要为你换这件龙袍吗?”

那笑变得邪魅、变得恐怖,

“朕想让先帝有尊严的驾崩!”

一旁的宫人将酒拿来,姜锦夏亲子斟上,提着那翠玉的杯盏:“饮下这杯酒,陛下便是过去了!”

“徒儿........不想死!”苏幕遮吓的身子向后退去。

“那可由不得你!”

姜锦夏扳起他的下巴,酒往他喉咙里灌。

似吃了一团火焰,苏幕遮“咳咳”的叫不出声,手捏住脖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身子抽搐,倒了下去。

死?

该死,也总归该死!

家傲,对不起了!

泪朦胧了双目,姜锦夏低身掴着苏幕遮后背:“阿九,阿九你睡了吗,好好睡吧~”

【这世上没有苏幕遮了,当你醒来时将以“罪九”为名。这世上没有玉龙皇帝了,有的只是未央宫一个赎罪的小太监。】

........................................

御柳酒馆。

今日,十月初十。

五年前的今日,落凤谷一战,北曜轻骑十有八亡。

今日,姜锦夏一袭丧服重上酒馆,就坐于曾经余家傲所坐的位置。

余家傲死了,如今北曜十骑只剩了她一人。

把酒临风,再没有十里春风,荠麦青青;唯有秋风凄冷,枯叶阵阵。

那店小二上了酒来:“新酿的女儿红一坛,客官,您请慢用!”

言语还如今年春季,余家傲在时一般。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只是........

“小哥可是上错了?在下并未要过酒。”姜锦夏道。

店小二道着:“不会错的!有位客官说了,要在本年十月初十的清晨,要为坐于此位置、一身丧服的女子上一坛女儿红。”

眉间忽得紧蹙,姜锦夏手上捏紧杯盏:到底是何方高人,竟能猜到她会来此地?

她一时间并没有眉目。

“对了!那位客官还留了封信于姑娘呢!我这就去为姑娘取。”

那店小二匆匆下去,忙又取了信呈上。

半信半疑,撕开,见这手迹.........

姜锦夏霎时间泪流满面。

是余家傲留下的,信上所书十六字:北曜开阳,绿林小筑,忠烈之后,可担大任!

余家傲,他知道她为何而忧虑。他也知道,她定会在诸位英魂祭日重回御柳酒馆。故而他早早留了信........

他留了信,为她觅得可镇守大夏疆土之人。

当日竹林之约后,余家傲便再无自由可言,该是在之前所为。

他怕是一开始就念及会败在她手下。他奉先帝之命杀她,却又在如此关键时刻为她指明明路。

姜锦夏深知,他如此做并非未她,而是为的大夏江山安稳!

“余元帅为国如此,本宫自愧不如。”

........................................

北曜,开阳州,武魂祠。

姜锦夏来开阳,一为余家傲所言的忠烈之后,二来顺道探望当年那战死的兄弟。

当年北曜轻骑十有八亡,其英魂葬于英魂堂,今日姜锦夏重修英魂庙,改做武魂祠。

比之当初,武魂祠多了一位——余家傲。

这北国的风光向来是凌厉,黄沙、寒风,霜雪.........

祠旁,当年走时所种的胡杨迎风挺立,染了层层霜雪。

姜锦夏一袭白衣跪于祠前,像多年前一般。

五年前,她害死北曜八骑,跪地请罪,苏幕遮一袭玄衣龙袍而线。

不过今日,不会再有什么帝王威胁了,因为,她便是帝王!

身后除跟随有州官、兵将、大臣之外,还有无数围观百姓,于这风雪之中,跪地,双手合十。

姜锦夏下令,只要愿意,不论贵族平民、不论富贵贫穷、不论男女老少........皆可入祠祭拜!

姜锦夏睫毛之上凝了霜:

“诸位兄弟,锦夏看你们来了。春时,御柳馆上,锦夏曾对东风许诺,定会重修庙宇,祭拜诸位兄弟!

“今日庙成,诸位兄弟可自天降临,受万人供奉,流芳百世!还请诸位英魂助锦夏觅得将帅良才,保我大夏边疆安稳,繁荣昌盛!”

叩拜默许良久,起身时,那雪停了,有一轮阳晃着出来,透过白雪茫茫。

她转身望那祭拜的百姓,于人群之中望见一丝熟悉的面容,一惊:“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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