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房门等待着母亲的出现，最终脚步声停在门口，钥匙插进门锁，旋转，打开。
母亲看到陆帛归在家有些惊讶，随后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
“星期二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陆帛归垂着头，默默的抠手指，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解释自己被退学这件事，但他明白母亲早晚是会知道的。
“妈，我…被退学了……”
他说完抬起头观察着母亲的表情，那张灰黄脸上的皱纹在这句话说出后都积在了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会被退学？”
这句询问仿佛一把利刃刺入陆帛归的胸口，还没等他想好说辞就被母亲拉着往外走。
“走，我带你去求校长，绝对不能退学，绝对不行……”
母亲说着开始哽咽，一张脸皱的更加难看，陆帛归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母亲，父亲走后的这几年母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为了让他安心上学，母亲每天要在农场种下去几千颗玉米苗。
陆帛归就这样光着脚被母亲拉着走，脚掌被路上的石子划破，血粘在他走过的路上，小石子瞄准脚掌的裂缝钻进他的皮肉里，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他一直忍到了学校门口，那个保安看到是他，有些同情但更多的是无奈。
“我不能让你们进去，不然，我的工作可就没了，我也要养一大家子人呢！你们也理解理解我吧！”
母亲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跪在学校门口，拉着陆帛归也一起跪下，他先是有些执拗，但最后还是跪了下来。
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这些目光如烈火般灼烧着陆帛归的心，他看向母亲，母亲仿佛并不在意这些，跪的很直。
还没等陆帛归忍受不了，保安先有些看不下去，从保安室拿出一双黑色的松紧布鞋递给陆帛归。
他先是有些震惊，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母亲看到这一幕才发现他没有穿鞋就被自己拉了出来，两只脚底镶进了大大小小的石子，泥土混着血粘在上面。
陆帛归发现母亲在看自己的脚下意识的收了收。
“没事，妈，我刚才都没注意。”说完他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没事还尬笑了两声。
母亲深陷的眼窝里在一瞬间就积出泪水，她用那双粗短的手捂住脸，轻声呜咽。
保安将鞋放在他面前不等他拒绝就走回保安室，这大概是同为三等人的保安唯一能为同类做的事情了。
校长站在楼上看着门外的母子俩，差点气的要将手中的杯子捏碎，他们这样跪着无疑是在向他在外界的名声上泼脏水。
校长思考片刻随后笑盈盈的走到他们母子面前，母亲看到校长后忙屈身磕头。
“校长，求求您了，让我们帛归继续上学吧！求求您了……”
路过的人见此情景纷纷驻足，这样的好戏虽然经常上演，但是百看不厌。
校长见此情景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在昆灵国可是出了名的慈善家，为人处事极为和善，这番情形岂不是在当众打他的耳刮子。
“帛归母亲您先起来，我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心软的，您这样我心里真的是难受，您先起来，咱们到我办公室去慢慢聊。”
校长一边说着一边拉陆帛归和母亲起来。
母亲见有戏，便忙起身，一边跟着校长往里走，一边一遍遍的鞠躬道谢。
“谢谢，谢谢校长，您真是个大好人啊！”
母亲拉着陆帛归的衣袖示意他也道谢。
“帛归快谢谢校长！快！”
陆帛归低着眼睛道“谢谢校长。”
校长意外和善的摸了摸陆帛归的头。
“没事没事！走先去我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他一天来了两次，在这所学校两年，他也只来过这两次。
随着办公室门关闭的声响，校长仿佛换了一个人，没有了刚才的慈眉善目，换之而来的是烦躁与厌恶，他绕过他们母子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眉头仿佛要拧成一个死结。
“你们想怎么样？谁派你们来坏我名声的？”
母亲见状立即跪在校长面前，慌乱的解释。
“校长您理解错了，我们没有要坏您名声啊！”
陆帛归看着跪在地上的母亲自己也默默的跪下，他突然有点想让刚才那个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人再出来一次。
校长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们母子，半刻后一个瓷白的茶杯朝母亲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的砸在母亲的头上，茶杯滚落到陆帛归膝盖边上，母亲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忙捡起茶杯，到校长身旁递给校长。
那样子像极了黑市贩卖的奴隶服务主人的情绪。
校长拿起茶杯，冷哼一声，侍弄着手中的茶杯。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不就是那半亩土地么！我从今年的三等毕业生那里分出四分之一的土地给你，但是你们不许和任何人说，也不许再在学校门口闹了，证明我已经开了，上学肯定是不行了。”
母亲听后激动的忙向校长磕头。
“谢谢校长！谢谢校长！您真是个好人！我们能遇到您这样的好人真是前世积德。”
校长听了这话，肉眼可见的得意，撇了一眼他们，那眼神仿佛在看猪狗。
“不用谢了！我这样做也是有要求的，得到土地以后我会找记者来，到时候你就说这个是我从我名下划给你的，听到没有！”
“是，是，我明白，明白，谢谢校长，您真是个天大的好人。”
母亲的额头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大片，但她仿佛感受不到一般，不停的向校长鞠躬道谢。
“行了，快点滚吧！”
母亲拉起跪在地上发愣的陆帛归走出办公室，陆帛归脚上的血迹粘在地上母亲也忙用衣袖擦干净，堆着笑殷勤的帮校长关上了门。
出了校长室的门母亲肉眼可见的高兴，拉着陆帛归往外走。
“太好了，有了自己的土地就好了，就不用愁吃穿了，有自己的土地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哈哈哈哈……”
母亲笑着眼角的皱纹又挤在一起，夕阳照在母亲的脸上，仿佛她的脸也跟着发光一般，陆帛归也跟着母亲笑。
他十岁的时候父亲就被干活那家的地主打死，赔了他们两个银币以后就不了了之，警察也没再管，反倒觉得地主给两个银币亏了。
从那以后他便和母亲一起生活，向他这个年纪的三等人一般都去了地主家或者一些饭馆、餐厅打工，只要他在上学，他知道他上学不是为了知识，是为了土地。
他上的虽然是最低保障学校也只有二等人是免费，三等人每年要交50个铜币的学费。
父亲用命换来的两个银币正好够他上完这四年学。
母亲突然停下前进的脚步，想到什么似的脱下自己鞋。
“儿子穿上，妈老糊涂了，才想起来把鞋给你。”
陆帛归连连后退。
“妈，不用，我脚没事，咱们快回来吧！”
母亲用一种不容他拒绝的语气说
“穿上！”
说着自己动手将鞋套在了他的脚上，他的脚要比母亲大几圈，穿上母亲的鞋一整个脚后跟都露在外面，他就这样拖着鞋跟着母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