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博士，这次可是又失败了！”
鲁明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扯掉手上的针管。护士马上走过来摘下他头上的连接装置。他冷笑了一声，脸上的刀疤拧了一下，给人一种残忍的感觉。
在这间偌大的实验室——不，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这是病房——密集地放着一堆生命监视仪器。病房的中央，放着一台核磁共振仪一样的大型设备，它旁边依次放着ECMO、透析机、还有一大堆插着塑料管的机器。这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生命维持系统。
江问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没有搭话，护士连忙过来帮他取下仪器，被他婉拒了。
“我自己可以，谢谢。”江问边说边整理自己衬衫的，“李乐乐，把眼镜给我。”
一个身材娇小、身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一溜小跑过来递上眼镜。
无菌仓里躺着的正是我们的男主角余翱，准确地说是余翱的一部分。他只有脑袋加上身体的躯壳，说他是“人彘”是不准确的，因为人彘还能吃能喝，有五脏六腑。余翱肚子里的全部器官都被去除了，精密的塑料管包着血液和信号线从他脖子里传入，接入他的小脑。血液包裹着氧分子和糖类为他的脑白质提供足够的营养，信号线释放出被精确控制的微弱神经电信号，接受和引导着他的意识。所以这个系统包含着两个部分，一个是高级体外生命支持，一个是大脑意识的控制和引导。
根据现在的医学发展水平，要维持一个人的意识独立存在，只需要保留他的大脑就可以了。他不需要呼吸，因为仪器可以直接在血液里面加入氧分子。他不需要从舌头到大肠的全部消化系统，仪器可以直接血液里加入大脑运行所必须的糖类和氨基酸。他不需要免疫系统，因为这个庞大的设备能提供无菌环境。而五官、生殖系统、四肢只会是累赘，在这个游戏一开始就可以去掉。他甚至只需要少量的血液，只要能滋润他的全部脑细胞就可以了。
鲁明是高级体外生命支持领域绝对的专家，如果不是因为脾气暴躁，以及他年轻时做过一例震惊世界的换脑手术带来严重的伦理审查，他应该能在退休前评上院士。而江问，这个拥有顶尖大学医学和脑科学双博士学位的年轻人，是在意识主动控制领域的开拓者。有人说他的研究就是把人脑袋改造成一部手机，最后插上USB线传输信号。
而把这两个科学狂人聚在一起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从无氧仓里这颗可怜的大脑里挖出一点信息。
余翱是2008年那场震惊全国的文物盗窃案幸存下来的唯一一个人，准确地说，现在只有余翱的大脑还活着。一个星期前，这个年轻人从十八楼跳下，他全身多器官衰竭，大脑严重损伤，整个人在医学意义上已经宣告死亡了。
考古队的全部成员在一年之内全部遭遇了不幸，或死于脑梗，或死于自杀，或死于莫名其妙的溺水和坠楼。公安机关开始将这一系列死亡事件与那场毫无头绪的国宝失窃案联系起来，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考古队员被抹去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因此犯罪分子才急于杀人灭口。
但等到有关部门采取行动的时候，最先发现的居然是最后一个亲历者冰冷的尸体……
于是，国家文物部门和公安机关请来了最顶尖的体外生命支持专家和脑科学专家，希望抓住余翱这颗还没有完全死亡的大脑，找寻到国宝失窃的蛛丝马迹。
面对这种挑战伦理底线的任务，鲁明，这个62岁的老人，兴奋得几天几夜不睡觉。他先是联合首都医院的专家集体会诊，给余翱上了一台极其复杂的开颅手术，最大限度地保住了他大脑的功能。鲁明甚至提出直接将余翱的大脑取出来放在人工脑液中，这个方案招到了江问的否定，因为他的意识主动控制需要用到余翱自己的神经导路。
按照江问的想法，只要能进入到余翱的意识中观察，就可以获取到国宝失窃的信息。他发明了一套科学装置，可以在睡眠状态下连接不同人的意识世界。但是几次尝试之后，他发现事情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这颗叫余翱的大脑里找不到任何关于国宝失窃的蛛丝马迹，那段记忆对于他来说依然处于隐性状态。
江问意识到，犯罪分子中一定有脑科学或者心理学专家，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众人的这段记忆精确地屏蔽了。但是人亲历过的时空记忆是不能凭空消失的，只能是被封存进了潜意识里。
但是他一次次尝试进入到余翱潜意识的行动，都失败了。
“鲁大夫，江博士，对象的指标正在下降。”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助理提醒道。
鲁明习惯性地摸了摸脸上的疤，冷笑道，“身体组织正在蚕食他的生命，如果只有一个大脑，就会好很多。”
江问淡淡地说，“我们不能在离开感官神经的条件下进入大脑的意识，就像我们用电脑不能没有鼠标和键盘。”
“还不是你们不行。”鲁明嘲讽道，他检查了余翱的各项指标，“照这样下去，对象最多还能维持两个小时。”
江问说，“大脑并不会感觉到时间，两个小时对他来说可以是永远。”
“但对你可不是。快点拿出方案吧，我要去吃点东西了。”鲁明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往外走。
他们所有材料的只有余翱这颗大脑，最近的一次实验，他和鲁明、李乐乐同时进入到余翱的意识世界，几乎将余翱失忆后的全部记忆筛选了一遍，三个人都没有发现关于那件国宝的有用信息。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
为什么只要这个叫袁真的女人一出现，对象意识中的场景就坍塌了呢？
江问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