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看着天边滚雷,面色苍白不已,安流萤回头对着他戚戚一笑,“苏景,一步错,步步错。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出枕上黄粱之境,但若是能够,今后定不负你。”
金色的雷线已经蓄势待发,安流萤看着面前刀兵之气十分浓厚的诛仙台,在金雷劈下的那一瞬间翻身跃下了诛仙台。
“奕青——”
司命的声音带着铺天盖地的悲怆,延真刚刚落下,踉跄到底,眼睁睁的看着安流萤就那么消失在诛仙台,不禁面色惨白。
金色的雷线,顺着诛仙台往下劈去,巨大的轰响在诛仙台上炸开,天地瞬间暗色,宋云州站在自己的庭院中身体微微的摇晃,随后整个人昏倒在地。
司命僵硬的身体,被强行注入了最后一缕魂魄,随之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八十一根撑天柱开始倒塌。
四海潮水上涌。
诛仙台的一角也开始塌陷。
日月同空。
江水逆流。
星河的底部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星河水哗啦啦的朝着下界灌去。
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末日之后,还有什么等待六界之人,全然不知。
宋云州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满心疲惫,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面,他亲手将安流萤逼上了绝路,一道道天雷劈在她的身上,她却一言不发,默默承受。他知道那不是梦,而是千年前他们真真实实经历过的一切,原来他就是那个大傻子,原来他就是司命。
宋云州靠在梨树下笑了,笑的悲凉,笑的泪流满面。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白色的梨花簌簌的落下,他靠在树干下,有些空荡荡的笑声在空旷的花海中显得格外的悲戚。
梨花渡口不落的夕阳还原成最初的样子,倒在巨大的梨树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醒来。金暮晨转头看着苏景,他睫毛微微抖动,随后猛然睁开黑黢黢的眼睛,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宛若一把锋利的剑。
延真手中的棋子从膝盖上滚到青石板上,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未下完的棋局上,脸上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洞明踢开竹屋的门的时候,面色青白,看着延真道:“奕青怎么样了?”
延真伸手将棋盘推开,黑白色的棋子哗啦啦的滚落了一地,他站起身,杏色的衣摆荡起了一道弧度。
“洞明,我想不出谁还能救丫头。”
“怎么会?我们都醒了。”
“可是,流萤怕是永远都醒不了了。”
延真摇了摇头,手负在身后,消失在竹林的深处。
……
苏景转头看着枕在树下面色安详的安流萤,将她抱在怀里,金暮晨转头看着像是一座安静的石雕的安流萤,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延真过来的时候,便是看着苏景眼底蕴含着巨大的水气,眼眶红红的,却是硬生生的控制住自己一滴泪都没有流下。
“延真,流萤她这是怎么了?”
延真蹲在安流萤身边,伸手探上了安流萤的胳膊,注入了一丝法力,却发现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他眉头紧蹙,又试了一次。
却是依旧无果。
“她还能醒过来吗?”
金暮晨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拥有了从前的记忆,对于枕上黄粱境还有一些基本的常识都有了解,但是他依旧不想相信安流萤就会这么一直睡下去。
“我也不知道。按照枕上之境往常的经验来说,其实我们都是会一直沉睡下去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醒了过来,唯独流萤还睡着。她的体征都很正常,只是我的法力输送到她体内的时候毫无反应。”
“那不就是植物人了。这不可能!”
苏景立马否认,他低头伸手贴着安流萤的面庞,触手冰凉,再无任何回应。
……
从梨花渡出来已经两个月有余,宋云州始终意志消沉,再为王府的老夫人下葬之后,他们并没有在梨花渡滞留多久。葬头七之时,宋云州在梨花渡烧了他亲手扎的天梯,漫天飞舞纸钱,还有当夜飘下的细雨,似乎都像是一路的挽歌。
延真依旧跟着苏景他们,只是已经不再往西走。
公元756年农历七月十三,太子李亨在灵武为朔方诸将所推自行登基。
玄宗入蜀地,被唐肃宗李亨遥奉为太上皇。
郭子仪被封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充朔方节度使。
李光弼被封为户部尚书,官居正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郭子仪与李光弼奉诏讨伐叛军。
而入了蜀地,得知太子李亨自行称帝的唐玄宗李隆基大发雷霆,一怒之下踹翻了房里的椅子,险些被气得晕厥过去。但是事已至此,玄宗后期已经无法拯救唐朝的局面,即使被逼退位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从黄河之边一路往南走,整个大唐江山都是烽火起,硝烟燃,伏尸百万,血流不止。
千里山河终是在这么短短的半年的时间里,面目全非。
往日繁华,总是过眼烟云,成了史册里再也无法重现的历史。
延真觉得自从梨花渡之后,所有人安静的有些不正常,金暮晨大多的时候都拿着自己的剑来回的拭擦,往南走的时候也有不少的难民与刁民,一些落草为寇的山贼土匪更是占山霸地,每到这个时候,金暮晨的剑总是快过他的语言,但是延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
而甫宁觉得自家的公司与苏景的那位表兄自从黄河渡口之后便是十分的不正常,他看着同样摸不着头脑的廷彦,两人跟在马车后面,骑着马,小声的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气氛很是古怪?”
廷彦面色有些白,他有些复杂的看着前面的马车,微微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但是却是事出有因。这都两个月了,已经是入了秋,可是安姑娘一直没有醒,苏少爷天天都是阴沉沉的,平时的嬉皮笑脸都不见了,真是不习惯。更何况我家少爷和金暮晨公子呢?”
“虽然这其中的原因固然是有安流萤,但是我总是觉得多半不那么简单。苏景那厮对着你家少爷莫名其妙的敌意,不知道从何而来,就算他不说,但是近日来的一举一动都不难看出苏景是在排斥着他的。”
廷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们之间的事情说不清楚。当初本家那边打算去找苏少爷,是让苏少爷替死的,但是苏少爷他们估计早就窥视到了我们的心思,对于我们有敌意是正常的。也不知我们当时昏睡过去之后,苏少爷和我家少爷发生了什么。”
而此时苏景坐在马车里,看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安流萤,不禁心中染上了浓重的悲凉,他总是再错过她,一次又一次,从前世道现世,又从现世到这唐朝,如今安流萤这一动不动的,就像是针尖狠狠的戳在心头。
心中久苦,眼前新愁,雁字回时,再难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