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入秋,越往南走,其后越是潮湿。
而延真更是一路上愁眉不展。一路上他们取道峡州,横渡了长江。原计划是朝着扬州而去,但是自从前两日苏景在整理衣物时,发现了安流萤身上的夏蝉令,整个人都像是燃起了火光一样,也精神了不少,却是决议要去灵蝉谷一趟求石问药。
夏蝉令是安流萤师傅的东西,安流萤曾经跟她说过,夏蝉令隶属于靠近南诏地带的灵蝉谷,应该是在曲州地界内。灵蝉谷是隐于山林中的隐门,年龄大的人知道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神医谷。
神医谷这近百年来都避世不出,尤其是在唐朝内部外部都大乱之时,神医谷更是与世隔绝。
但是苏景对于神医谷却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曾经在安流萤的手札上见过安流萤对神医谷的记载。
上书:神医之谷,灵禅一脉。居剑南道,曲州之边,近泸水。与南诏靖边,始于南北朝孝武帝兴光二年(公元455年)。延至今日,整整三百年。
意思大致就是神医谷始于灵禅一脉,因为南北朝时期佛教盛行,而灵禅一号源自于当时一个佛教医术高明的僧人,后来传授与第一任灵蝉谷谷主,灵禅子。灵禅子因为宅心仁厚,悬壶济世,后建立了灵蝉谷,专门为世人治病。但是因为帝王追求长生,掠去一批灵蝉谷弟子炼制长生不老药,后灵蝉谷元气大伤,从此闭谷,鲜少与外界往来。
如今,灵蝉谷与外界大多来说都是一个神话,还是泯灭于百年前的神话,若不是安流萤的师母就是灵蝉谷的人,他怕是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神医谷。
延真一直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神医能治安流萤,因为他一个神仙都救不了,凡人又能怎么办?
但是想来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要是安流萤真的一直都不醒,别说去玄角关了镇压穷奇了,到时候估计全世界都要被那个长的丑的不得了的怪物给占领。
而为了行路方便,之前的驴车也被换成了马车,几人身上的银子都还是有的,再不济还是有个神仙,所以还是换了一辆不算破乱,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好的马车。
半月不到,几人便是到了乌江边。
乌江水域开阔,山高水秀,如今又到了乌江飞花时,白日乌江水面尚且平静。
但是这些天一到晚上,便是有雨。
江水颜色深绿,美如壁画,看着满江秋色,还有两岸山上的金黄色秋意,这些天赶路的疲惫也是得到了缓解。
廷彦抱着剑,跳在石头上看着从江中心撑船过来的船家,回头看着延真围着马车转了两圈,摸着下巴抬头对着坐在马车前的苏景道:“源小子,这马车可是过不去乌江的。”
苏景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在沉睡的安流萤,沉吟了片刻,“我抱着流萤,你将马车收起来。这样便是没事了。”
延真瞪大了眼睛,道:“你还真当我是你的苦力不成?”
“都是你纵容洞明才害得流萤成了这样,你难道不该赔罪吗?”
金暮晨凉悠悠的目光带着森寒瞅了一眼延真,延真只能打牙跌嘴,把牙齿攉了血往肚子里咽。
而一个多月前,进了长安就找不到的灵狐,又跑了回来,而且毛发还白了一个度。只是看着安流萤昏睡不醒的时候,用那锋利的牙齿磨穿了延真的裤脚。
苏景转身将安流萤抱下了马车,而延真招呼着甫宁将马车的车辕从马身上解了下来,宋云州伸手将马牵住,转头看着延真,“这马怎么办?”
“当然是牵过去了。难不成你让我背过去吗?这些死物的大小是可以变化的,活物却是不行的。”
金暮晨皱了皱眉,随后看了看宽阔的水面,又瞅了一眼江心的小船,“那船太小,一趟肯定不能全部过去,更别说还有一只那么大的马了。此时天色也晚了,要是等第二趟,晚上有雨,江流就会很急,也不安全。”
延真摸了摸自己的衣袖,随后无语了。
他将马车变小后,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袖口,捋了捋自己胸前长长的青丝,笑道:“还有一种方法,你们前面走,我带着马还有马车,从人看不见的地方骑着我的小黑龙过去。不过要等到晚上。”
“这个可行,只是你明明有法力,为何不直接飞过去?”
甫宁很是不解,延真白了他一眼,道:“你这小子笨的很,我都跟你们说过在下界我的法力压制的厉害,我要是飞到一半法力就耗完了,岂不是要进乌江洗个澡,泅渡过去了?”
金暮晨没有揭穿延真,其实他就是平时没有好好修炼,所以一旦被下界的规则压制之后,其实比他们这些没有法力的凡人好不到哪里去。
苏景为延真的无耻很是无语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现在懒得和这厮说话,到现在他对他的气还没消呢。
“那你就先去吧,要是一会儿那船家看见你,你又不上船,肯定会怀疑的。”
宋云州皱了皱眉,延真点了点头,牵着马儿地儿郎当的朝着上游走去。
上游两岸依旧芦苇高高,人高的芦草很快就掩映了延真和马儿的踪影。
苏景看了宋云州一眼,他手中拿着安流萤的朔岚剑,那是六陵君送来的。现在他们急着找六陵君问问安流萤是怎么个回事,但是到现在都看不到人影。他的神色暗了暗,只能寄希望于早日能找到灵蝉谷,这样安流萤说不定还有救。
小船靠岸的时候,船家是个老头,乌江上面方圆十几里,就只看到这么一个船家,想来今日南诏战乱波及甚广,很多人都不敢出门,或是慌着逃难。
苏景几人上了船之后,那老头看着苏景怀里的安流萤一眼,但是很快的移开了眼睛,他看着几人都是器宇轩昂,人中龙凤的样子,笑着问道:“几位这是要朝何处去?”
金暮晨看了一眼,他向来不喜欢多说废话,苏景抱着安流萤也不想说话,宋云州自然而然的答道:“前往曲州。”
“几位是去找神医谷的吧?”
宋云州挑眉,“何以见得?”
“几位都是龙章凤姿,而唯独这位姑娘昏睡不醒,若不是身体有疾,便是受了重伤。曲州地方不大,也不小,没什么特别出名的,大多数慕名而去的都是想找神医谷的人。”
“哦?去寻访神医谷的人很多吗?”
“自然多,犹如过江之鲫。只是却没有人找得到。神医谷已经避世上百年了,想要找到谈何容易。所以大多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苏景的神色有些阴郁,他自然知道神医谷难找,但是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不会放弃,不会放弃安流萤。
宋云州复杂的看了一眼苏景怀中的安流萤,目光移向了江面。
江面越往中心,水流越急。
这一点与近岸的水流不同。
那老人也知道几人心中沉重,手中的长篙一撑,在江面滑行了一段距离,船尾荡开的纹路一圈圈扩散,直到消失。
“几位若是要执意前往曲州,还是要多加小心,近来南诏附近的这一带都不怎么安稳。”
宋云州回神,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老人点了点头,看着万重青山,轻轻叹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中原地区战乱不断。老朽听说中原已经死了几十万人了,战祸波及了中原绝大多数地区,之前有朝着南诏这边逃亡的人他们大多都会提及这些。其实若是从前,南诏的确是个避难的好去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五年前开始南诏就已经开始依附吐蕃反唐,中间大大小小也打了好多回仗了,但是没有一点效果,而且大唐已经折了几十万雄兵在这小小的南诏国,如今南诏更是气焰嚣张。”
宋云州点了点头,他之前在朝中对于南诏这边的事情也是有了解的,南诏国土不大,但是野心不小。之前在朝堂上,杨国忠一家独大,其他跟风而动,朝廷上下昏庸无能。
南诏之乱大概是起于天宝年间的时候,也就是近五六年的事情。当时南诏之所以造反,其实与当时的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还有云南太守张虔陀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张虔陀这个人是个混球,还是个极其大,非常大的混球。见风使舵也就罢了,关键是财迷心窍,色令昏庸。
当时朝中鲜少有人提,南诏国王阁逻凤为何攻破起兵攻破云南,怒杀张虔陀。
但是中间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阁逻凤也本就有招兵买马,扩土屯兵的举动,只是动作一直比较小,很少有人知道。但是不是就没人知道了,而张虔陀就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
张虔陀此人自大还好色。
南诏王拜谒都督府的都督时,都要带妻子去。而张虔陀侮辱了同来的妇人,并且还勒索阁逻凤,要求收受贿赂,阁逻凤自然是不同意,而张虔陀便以阁逻凤吞兵扩张为威胁,惹怒了南诏王。是以,才有了南诏王阁逻凤起兵攻下云南,并且怒杀朝廷命官一事。
说到底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是张虔陀就是那种在作死的路上蹦跶的最欢腾的一个。
所以,总结而言,张虔陀就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但是天朝之威,怎容那蛮子挑衅?
七五一年,鲜于仲通这个只长肉不长脑子的剑南节度使,率领八万大军压境。南诏请和,而此时云南已经不归属于朝廷。同时吐蕃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南诏王当时就很客观的说了,要是唐朝不答应他们的请和,他们归顺吐蕃。
但是鲜于仲通那个蠢蠢蠢蠢蠢货,自恃兵多,进军至西洱河。
结果八万唐军,六万都折在了西洱河。
当时,唐军大败,朝中吵得不可开交。
那时宋家在朝中已经受到排挤,只是那时宋云州还未在朝堂之上,他父亲还在,所以也是知晓这一战的。
宋云州那时熟读兵法和谋虑,深知南诏其实有野心扩大疆域,但是并不想直面与唐朝为敌,脱离臣属关系。
但是这一战,将南诏逼向了吐蕃。唐朝大败,损兵六万的同时,还丢掉了一个附属国,给自己的敌人增加了一个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