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水榭叮咚,溪流在石头上哗哗的淌过,苏景觉得自己被丢在了水中,温凉的水流哗啦啦的从他的脖颈下趟过,整个脑后都是沁人心脾的凉。
他吃力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青山绿水,还有手掌下的鹅卵石,已经从他脚边游走的小虾米,微微磨了磨后牙槽,出声咒骂道:“延真,你丫的。早晚要把你的破书殿给拆了。”
此刻正悠哉悠哉的坐在七都殿里品茶的延真突然打了个喷嚏,侧躺在软塌上的“伯兮”神将笑得温软肆意,嘻嘻的与延真说道:“你还真什么都没说,就将上生和廉贞丢到空城去了。我以为你会给他们留些信息的。”
延真不屑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坏心思。”
“伯兮”说道:“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对于看不惯的人,我向来都是挑明了整,根本不屑于做什么下作的事情。”
“你这是在说我做的事情下作了?”
“非也,我是越发的敬佩你越来越不干人事了。你这上神做的实在是太坑了,两面倒。你就不怕等那俩小子回来,找你麻烦?”
“我既然敢将他们丢到空城去,就有办法让他们吃下这个哑巴亏,还只能打牙跌嘴,往肚子里咽。”
“你这脑子越发的好使了。真是兵不血刃,不动声色就将人给办了。”
“伯兮”挑了一缕黑发,笑得邪肆,一双灰色的眸子在光影明灭的七都殿内流转着一种不可言状的润泽。
“你把我说的太恐怖了。兵不血刃是那些玩政治的人搞的,我这种闲云野鹤的人哪里玩得转?抬举了。”
“伯兮”笑了笑,随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睡了,又像是只是在闭目沉思。
延真发现这一回,洞明似乎变了很多,以前浮躁又不懂事的性子,似乎都慢慢的成为的记忆。
空气中的花香,熏香渐渐的融合成一团,杯子里起伏的茶叶,点散了翩跹的人生。
延真忽就想起了一句话:“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似乎一语道破了天机……
青山绿水,在水一方,烟云浩荡,回眸深处,一处粉色的衣袍湿哒哒的贴在石子上……
苏景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转头四顾,却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地势十分低的地方,两侧有高山,山上草木茂密,隐隐的还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苏景起身仰躺在溪边一块巨石上,呈一个大字,重重的吐了口气。
溪水哗哗而过的声音让苏景一直绷紧的心此刻竟然慢慢的静了下来。苏景转头看着周围并没有金暮晨的影子,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耳腮,睁开眼睛看着碧蓝碧蓝的天空,突然他猛地坐起,直愣愣的盯着头顶的天空。
半响之后,他挥出一道法力,打断了旁边树枝的枝干,双手微微收起,断掉在地上的树枝被他隔空抓过,看着树干的枝叶与内部的灵气,苏景的心咯噔了一下。
苏景终于忍不住的爆了一句粗口,这个该死的延真竟然将他丢出了天界,这里的植物灵气与天界的植物根本不一样,灵气的含量只比人间好了一点,但是绝对是天差地别。
苏景从来没有这样想将一个人套在麻袋里,狠狠的揍一顿。
而此刻蹲在狱中的金暮晨心情比苏景更为恶劣,因为他的处境比苏景还要凄惨一些……
牢狱中,幽暗的光线从潮湿的高墙上那一方小小的窗户中投射下来。
金暮晨抬脚轻轻跳了一下,一只耗子受了惊吓一般飞快的从他脚背上跳了过去,金暮晨的眼皮子抖了抖,随后撩起衣摆,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左脚底下踩死的一只蟑螂,顿时觉得自己一定要出去,不为别的,就为了把那个坑死人不偿命的神棍延真揍一顿,也是必须的。
金暮晨一只脚踩在那干稻草上,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袍,带着冷意的眉梢微微低沉,眼睛的余光扫过在狱外悄悄撇过来的狱卒。他不动声色的凝聚这掌心的法力,将干稻草上的鼠虫逼走,将上面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光软垫子,嘴角一挑,坐在草堆上,靠在墙上,闭眼假寐。
从醒来到现在,金暮晨一一回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个时辰之前,苏景还恼怒的拍着桌子,吆喝着一定要找到孤重兽尊,决战一次,延真怒斥苏景的愚蠢,还有极度的愤怒苏景对他的怀疑,当即用另一种不知道真假的方法遏制住了苏景的打算。
再然后,然后……
他坐在桌子边喝着味道更加浓香的茶水,苏景一直盯着玄天镜看着,空气中的味道……
味道?
金暮晨闭着的眼睛微微一动,眉头狠狠的夹在一起。
该死的!他一个行走在诡谲狡诈的环境里的人,竟然会被这种猥琐的手段给整倒了。
奇耻大辱。
金暮晨伸手从袖子里翻出一个酒葫芦,垂眸看着手下的玉屏葫芦,脸上的神色又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瓶塞被拔开之后,香甜的酒香弥散在空气中,他如仙如画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只剩下一道优美的剪影,扬起的下颚上滴落的酒滴在折射光线下有一阵迷茫的醉意。
金暮晨微微勾起唇角,耳边传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带着隐隐约约的铃铛响,他伸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将玉屏葫芦放在地上,从地上敲下来几块已经硬了的粘土,引得蹲守在外头的狱卒走了过来,举着火把凶巴巴的吼道:“你小子干嘛呢?进了这里边,就别想着再给我们找事。老实点。”
金暮晨转头看着笑看着狱卒,道:“我还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怎么就被抓来了?”
那狱卒奇怪的看了金暮晨一眼,有些唏嘘的说道:“你小子倒霉,遇上了我们木棉城的小恶霸呗。”
金暮晨挑眉,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将手中的玉屏葫芦拿起,问道:“你跟我说说,我把这酒赠给你如何?”
金暮晨心中十分的清楚,刚刚在一旁看着的可不是只有那身怀铃铛的人一个,还有眼前这位身材不高大,但是心眼却是十足的狱卒。
吃着狱中的饭,自然是比别人多长几个心眼。
金暮晨十分清楚这一类人。要说如何知道的,还得追溯到当初他刚刚满十三岁时,与甫宁闯了玄角关的机关室,结果被他老爹给逮到了,将他们二人丢进了玄角关的地下城里的鬼狱当中,那守着鬼狱的狱卒比之眼前的狱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恰好在他和甫宁被关在鬼狱中的那三日,他见识到另一种人——鬼修。
在玄角关的地下城里,有着世人不敢相信存在的鬼修。
千家有着怎么样的秘密,而和地下城的鬼修又是什么关系,金暮晨到现在依旧还没有想明白。
金暮晨对面的狱卒迟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问道:“你先喝。”
金暮晨勾唇一笑,仰头灌下一口酒,酒水醇香,廉贞给他装进去的时候一脸的肉疼,说是这玉屏葫芦里的酒水可是千金难求,到底是个怎么千金难求的法子,廉贞却是一点也没跟他讲。
他本身也不爱饮酒,这酒水香味醇厚,的确是好酒,入口缠绵,又回味久远,赠与这狱卒虽然说是有些划不来,但是却也比的他在这里一无所知的好。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总是要弄清楚的,若是云里雾里的成了谁的替死鬼,岂不是呜呼哀哉?
那狱卒看着金暮晨将酒水灌下去,放心的接过,随后将火把插进墙上,照亮了一片狱笼。金暮晨扫了一眼,发现周围并没有关押一个犯人,随后他扩大神识的范围,才发现这里竟然只关押着他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该感慨他自己的运气逆天,还是实在太倒霉。
“你想知道什么?”
“这里是哪里?”
金暮晨也不客气,他站在脏乱的牢笼之中,却是一身的纤尘不染,让站在狱门外的狱卒也不禁有些侧目。
“这里能是哪,牢房呗。”
“可是这里只关了我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
“气息。”
金暮晨淡淡的说道,似乎很是稀松平常,狱卒睁大眼睛看了金暮晨一眼,点了点头。
狱卒说道:“你小子能力不错。就是时运不济。”
“何解?”
“这牢房的确是只管着你一个人。”
“为什么?”
“前天这里还有几十号人,有十八个死囚,四十二个流放。但是昨天是九尙新皇大赦天下的日子,因为前些日子青瓦国与我们九尙国大战,我们九尙大胜,昨个元帅班师回朝,才有了这一出大赦天下。九尙国内,所有的死刑犯改为流放,所有流放的其他比较轻刑罚的犯人,都放了。你是大赦天下后,进来的第一个犯人。”
“那我犯了什么事?”
金暮晨觉得自己的运气的确是背了点,这种千古难遇的事情,他竟然就这么遇上了。
也是运气逆天的。
那狱卒很是奇怪的看了金暮晨一眼,微微隆起的眉头就像一座小山一样,金暮晨听着他有些低哑的声音在光线昏暗的牢狱里丝丝的传来。
“小公子说你是外来不法的逃犯,所以就将你丢到这里来了。”
“不法逃犯?”
金暮晨微微挑起眉头,随后眼中划过一道惊愕,这还是那么多年头一回以这样的罪名被抓入狱。以后说出去给家里那些七嘴八舌的姑婆听,估摸着早晚是要笑掉了大牙的。
“这里叫木棉城?”
金暮晨换了个话题,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该和一个狱卒来辨别自己是不是不法逃犯这个问题,毕竟最后发号施令的不是一个小小的狱卒,与其在这里做一切无用的口舌之争,还不如打探清楚时光来的有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