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都亭外,清风微拂,安流萤神色怔然的僵坐在原地,苏景看了安流萤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孤亭一角的金暮晨。
迷津菩提的葱绿色的叶子在墙外摇摆不定,天上金色的光彩淡淡流淌,庭院青草微斜,每个人的心思都是那么的难测。
金暮晨转头看着苏景,有些无奈的说道:“成平八纹司南用是可以用,但是需要有关于宋云州经手的物什,但是我们都是裸身进入枕上黄粱之境的,哪里来的东西?延真又说,可以抽取关于宋云州的记忆灼烧,也是能寻着他的。但是抽取记忆对元神的伤害很大,听延真说的,流萤之后难免还会陷入麻烦中,若是你我都不能插手,她因为这事落得元神不稳,可会酿成大祸。”
安流萤回头说道:“我会无事的。”
苏景顿时横眉冷竖,站在安流萤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无事个鬼?你知不知道元神有多么的重要?你是地府的阴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世上还不得乱成什么样子。宋云州就交给我和金暮晨,这事情没得商量。”
金暮晨点头附和道:“我也赞同苏景所说的。我们在这枕上黄粱之境中并未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你却是关键的所在。延真说了这是你的梦境,那么你是万万不能有事的。而且我和苏景现在都是上神的修为,唯有你还只是上君。我记得凡是修为上了一级,元神也就更稳固一些,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事情交给我和苏景最为合适不过。”
苏景怒道:“流萤,什么事情我都能顺着你,但是唯独不允许你伤害自己。若是你不同意,那么我们便不用这办法,即使大海捞针也好过你在这里急于求成,而以致于往后因小失大,毁于一旦。”
安流萤一向微冷而又狭长的眼睛飘过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她良久不能语,苏景伸手轻轻的将安流萤拦在怀里,用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安流萤的脑袋。
“流萤,很多事情要学着去信任我们。一个人在强大,也不会撑起整个世界,我虽然有些时候不靠谱,但是这种小事交给我其实绝对没问题的。虽然我偶尔也嫉妒一下那厮,但是关键时候绝对不会给你掉链子。有道是:‘团团结就是玲珑面’,‘团团结就是宝珠圆’。你总不会不知吧?”
安流萤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苏景的话就很少在反抗,有时顶多嘴上争上两句,但是也多半由着他的性子。苏景的身上有一种魔力,似乎总是能在不经意之间淡化掉所有的悲伤,让那些沉重的过往烟消云散。
她千年前就经常与这人待在一处,那时他爱饮酒,爱看戏,经常扯着她从人间的西头逛到东头去。
那时她与苏景尚且还是星君时,某日路过一方世界,不知人间是何春秋,在那淮南河边的西仙楼里听了这么一出戏,缘是什么《警世通言》中记载的这么一片短文,叫什么《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那也就是她后世投胎,历经凡几,所见识到的经典《白蛇传奇》。
她依稀能够想起,那日西楼红灯高挂,淮南烟雨多凉,虽是暮夏时节,却也多雨,路上行人多撑伞而行,但她少在人间游走,又不懂人界规矩,所以从未带过伞。再说,天山的神仙大多都有自己避雨的法子,只要轻轻施个小法术,那么衣衫和鞋子就万万不会湿掉,哪里像凡人那么麻烦。
但是苏景与他不同,苏景风华正茂,端的是一副好皮囊,姿色无双,虽不是天底下第一艳丽,却也是人间少有,根骨奇佳,又风度翩翩。她隐身与集市当中跟在他身后时,曾有幸见过那掷果盈车的场景,那原本还是在人间杂记中看到的说是什么潘安还是卫玠,出门便是被女子环绕,飘香满地的。但是苏景出行也当得如此,可见他的确是人间少有的风流人物。
苏景二字本不是上生真名,但他常在人间行走,为自己取了苏景两字,却不曾想后来生生世世投了胎,转了命,却依旧和这二字在也未曾断过关系。
那一日,淮南烟柳满城花,细雨扶风入人家,西楼一曲长歌起,暮夏鸣蛙灯笼挂。
那时她站在柳树下,忘记为自己使个法术为自己遮雨,雨水不大,但是却绵绵如丝,苏景从轻舟上跳下,撑了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将她头上的细雨全部遮去,随后笑嘻嘻的扯着她逛了城头的酒巷,买了两坛什么霸王醉的酒。
那酒名字虽好,但是却是她有史以来喝的最难喝的。
很辣,从头辣到了尾,像是要把肠子扯断一样,估计那不是什么霸王醉,而是霸王祭。但是苏景却又喝的有滋有味。
苏景那时最爱坐在西楼的回廊下看戏,顺便在正对着戏台的那一张方桌边,坐得东倒西歪,然后点了两个下酒的小菜,大多是一盘花生,一盅黄豆子。然后咔嘣咔嘣的嚼着,撑着下巴摇头晃脑的看着戏台上的人来人往。
很多时候,他就像真正活在世间的升斗小民,过得悠闲自在,隐在世间,并不像个真正的神仙,除了那一身偶尔会流露出仙风道骨之味来的仙骨,还有一双不沾尘埃,不染红尘的水灵灵的眸子。
她那是就是匆匆瞥了一眼,在开场的时候听见什么“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然后戏台上就出来一青色戏服,一白色戏服的女子,两两对唱,还时常像小女儿家一般窃窃私语,含羞带笑。不过那戏的确也是这样演的,不过看了一点点,她便没有心情将目光转在戏台上,倒是苏景撩起一条腿,捧着一杯酒哚的惬意。然后,便是戏唱完了,人也醉了。
苏景自称他那可怜的酒量是千杯不倒,但是天上地下凡是长了眼睛的,还没被眼屎糊住的,都是晓得这厮只会吹他的酒量,其实不过五杯白酒下肚,就能醉的不知今夕何夕,脸红耳赤,还喜欢拖着人闹腾。但是苏景还是很嗜酒,尤为特别好特别香的酒,那更是三杯就倒,一睡便是好几日。
司命平时最恨苏景醉酒,他游人间常用宋云州一名,每每见这苏景醉酒,眼看就要发酒疯瞎闹腾之际,便会一掌将人劈晕,丢到苏景自个的第六天机宫去。
那一回,司命没去,她却跟着苏景去了。那时司命刚刚恋上绸南,她心情悲苦,又期期艾艾。苏景本是拉她到人间看戏散心,到最后却自己醉倒在她肩上不省人事。她哭笑不得,拎着油纸伞,半拖着他遇上了夜雨,途径山林还遇到了一帮马匪打劫。她哭笑不得,只能将他挂在树上高处,然后收拾那群不知道天大地大,女魔头最大的马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