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四爷笑了笑,点头道:“你不肯下车,难道车里会有什么宝贝,关系重大,甚至让你不惜压上你的身家性命?”
九森内心一震,目光一凛:“你……”
陆四爷悠然举着酒杯,笑意更纯:“我?”
九森按捺住心中的震骇与困惑,强装冷静,板着的脸终于也露出了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你果然眼力独到,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的意思已再明白不过。这车里的确有一样宝贝,而且还是一样了不得的宝贝,足可要命的宝贝。”
陆四爷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我又猜对了,可惜这次勾起我更强的好奇心,你却绝对不肯让我一瞻那宝贝的风采,所以你也不肯下车来喝我敬出的这杯酒。”
九森道:“其实我早应该想到一点。”
陆四爷蹙眉:“哪一点?”
九森冷冷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占住这半条路,并不是为了拦人猜谜。”
陆四爷道:“那我是为了什么?”
九森目中有一抹凶光闪过:“你只是要截住我,你猜谜的功夫自认独步天下,所以早已猜准这条路逼狭积尘,平日必没有人来车往,只有一些行踪最秘密的人和车辆,才会选择这条路。”
陆四爷道:“说得精彩,接着说下去。”
九森对视着他那一双慈祥和气的眼睛:“你一定也猜到我今天非走这条路不可,所以很早就在这里堵着,纵情声色,稳操胜算。”
他自嘲的苦笑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对你而言,已无异瓮中之鳖,没有可能再逃得了。”
陆四爷惋惜地笑道:“分析得环环相扣,实在好极了,可我两只手没空,都拿着易碎的酒杯,否则不为你鼓鼓掌真算委屈了你。”
九森冷哼:“其实我还应该想到另一点。”
陆四爷哦声道:“还有另一点?今天我的耳福可不小,好,那你请详细道来,我定当继续洗耳恭听。”
九森闭了一会嘴,瞪着他一张总是笑嘻嘻的脸,只觉这张脸暗藏许多阴谋诡计。
他身心很累,今天他做了一生中最奇怪的交易。
黑暗地室,一个神秘黑衣人,付给他三万两白银。
对方用这笔为数不少的酬金,只想雇他去抓一个女人,这种交易实在划算得很,正急需钱的他当然不会拒绝。
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自己的手碰上那个女人的后颈时,柔滑白嫩的皮肤竟让他的心无端发起颤抖。
他从不亲近女人,因为女人已害惨了他的前半生,女人能轻易将他变成一头野蛮愚蠢的怪物。
当他成功抓住那个女人并妥善处理好一切后,他心中最真实的感觉就是自己已元气大伤。
他不知自己还有多少精力能保证度过眼前这一关,这显然是一道深不可测的难关。
陆四爷放下酒杯,捏了捏有些发麻的手腕,叹息道:“你怎么不说了?刚才你提醒我,你没多少时间和我这样胡混,现在你正该抓紧时间。”
九森回过神,一只手离开缰绳紧握剑柄,随时准备出击:“昆仑派不属于中原,是么?”
陆四爷没有为他这突兀的问题而惊讶,诚恳地答道:“不属于中原,至少在中原混过。”
九森冷笑:“既如此,阁下的威名震动中原,我不可能不知道。”
陆四爷这才惊讶,却是明显故作:“你知道?”
九森道:“你想不想我把你名字猜出来。”
陆四爷又端起一杯酒,笑道:“你终于学着我猜谜了,可我暂时不想听你猜,现在我只想敬你一杯酒,只想你务必赏脸。”
他食拇二指轻轻在杯上一弹,杯子飘然而起,平平稳稳,似正沿着一条透明的既定轨迹漫无声息地飘向九森,速度不快不慢,好半晌才到九森眼前,本来倔强的九森竟情不自禁地伸手接住。
自始至终,杯中酒满,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但从他手中一直到九森手中连一滴酒也没洒,只这份凭空传杯的深厚内力及手上巧劲,已是九森心中生畏,自认永难企及的。
九森拿着杯子,呆呆盯着杯中酒,一时不知所从。
陆四爷大笑,举起桌上另一杯酒,催促道:“是怕酒中有毒?你既已猜出我的真实身份,何苦又不相信我?来,今天咱们先薄饮一小杯。”
九森仍拿着杯子一动不动。
陆四爷却似为他发痴的状态感到满意,把酒杯贴在唇边:“你若不屑与我同饮,不妨让我先干为敬。”
仰脖一饮而尽,他有滋有味地咂舌:“忆芳阁的陈年佳酿果然美名不虚,确是当之无愧的杭州第一名酒。我姑且提醒你一句,喝不喝君请便,不过你真的不肯喝,就是天底下最不知好歹、最没福气的人。你可知有大诗人说了,喝下一杯这等美酒,比杨贵妃陪着睡一觉还舒服。哈哈哈,男人,总是离不了女人和酒,他奶奶个熊!”
九森心中某一处不易觉察的颤了颤,醒过神来,表情微一迟疑,还是仰脖子杯倒酒干。
杯虽露底,他胸前也被酒水洒出湿了一小片,就像狼狈的婴孩不留神滴落的口水。
他握紧手中杯,狼狈于没有陆四爷惊人的功力将杯再隔空还回去,即使已是空杯,他也实在无能办到。
他一张脸不由得窘红,江湖上混的人,有几个不重面子?
他现在才知道,陆四爷不但诡计多端,城府极深,武功极高,羞辱人的法子也是别具一格,被他羞辱到颜面尽失的人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咽进肚。
陆四爷突然长叹:“看来有人说得不错,添花长老的添花剑法失传后,昆仑派是一代不如一代。”
九森手中波的捏碎了酒杯,恼羞成怒间却又勉强克制着,沉声道:“你虽尊为武林前辈,手底下有些让人叹为观止的绝技,但不能仗此大言不惭。别忘了你半路拦截我的真实目的。”
陆四爷慈和的双眼微露出一丝威严之色,凛凛道:“我当然没忘,你车里的那件宝贝想必也没忘。”
本就不再沉稳的九森,一听此言,不由吃惊变色。
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我家的车就是舒服,这一觉竟睡到大晌午,幸好正赶上有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