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南林卫灯火点点,戒备森严。
李凌看着终于睡下的李薇,眉目微沉。
他转身离开厢房,轻轻关上门。
风声呼啸而过,落叶抖擞,缓缓落在院落中,一片清寂。
李凌手扶着檐柱坐下。
他虽然一言不发,可苏昱珩却能明显看出他眼中的疲惫。
李凌既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苏昱珩轻声道:“陛下,姜呈和疏禾已经将赵大虎带回来了,陛下可要过去?”
李凌抬起头,黑夜将他的目光遮盖,他沉默良久,缓缓起身,“朕去看看。”
他正值壮年,身体强健,从未患过大病。
可这一刻,苏昱珩却分明看出他身形的虚弱。
苏昱珩在心中叹了一声,跟了上去。
褚中厅内,赵大虎惴惴不安地缩在角落。
他不知姜呈与陆疏禾的身份,但只看此处的装潢,似乎比公主府差得远。
赵大虎有些担心,姜呈与陆疏禾能不能帮他伸冤。
毕竟对方身份高贵,若是他走错了路,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不等他退缩,又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器宇轩昂,不怒自威。
赵大虎只是看到他的眼睛,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抖成了筛子。
接着,他便看到姜呈与陆疏禾退到一旁行礼,“陛下。”
陛下……
他是当今陛下?!
赵大虎怔住,呆呆地看着李凌,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见到了陛下?姜呈与陆疏禾竟是能与陛下接触得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李凌走到正前方坐下,“你就是赵大虎?究竟发生何事,速速交代清楚。”
在苏昱珩的提醒下,赵大虎慌慌张张跪下,“这,我,我……我……”
徐玉书最初找到月笙时,月笙是不信他的。
可徐玉书拿了银子出来,月笙若想脱离乐馆,自己做些小生意,和赵大虎安稳的过日子,就需要这笔钱。再三思虑下,月笙决定带赵大虎一起去公主府,若是碰到什么事,也好有个依靠。
他们最初是忐忑的,装成公主是大罪,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
可慢慢的,他们发现,公主正在禁足中,除了桂荼外,不会有任何人见到他们。
除此之外,他们在公主府,几乎可以说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桂荼和李薇都不是小气的人,他们想吃什么,桂荼就让人给他们做。月笙穿的衣裳,也都是桂荼特意新做的,包括用的胭脂水粉和首饰。
月笙和赵大虎渐渐放松下来,没有外人时,两人时时刻刻腻在一起。
偶尔,也会做些出格的事。
桂荼是知道的,但毕竟公主在禁足,不会有旁人接近,她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们甚至还说好,等月笙和赵大虎成亲,桂荼会去喝他们的喜酒。
若事情进展顺利,只要等公主玩够了回来,赵大虎和月笙就能拿着丰厚的赏银过上好日子了,可偏偏出了意外。
一次欢愉中,赵大虎与月笙追求刺激,他用得力气稍微大了些,月笙昏死过去。
赵大虎慌张之中想去求桂荼帮忙找郎中,可桂荼不在,他又不能出去。
再说公主府这般大,赵大虎一直待在玫倚园,根本不知道哪里能找到桂荼。
万般无奈之下,赵大虎只能又折了回去。
可这一去,他却是人都吓傻了。
他亲眼目睹面目狰狞的徐玉书跪在月笙身上,活活掐死了她。
徐玉书看到赵大虎,还想对他下手,可赵大虎毕竟是男子,又常年做体力活,徐玉书对上赵大虎,还真不见得能赢。
赵大虎成功逃了出来。
他根本不知徐玉书为何要杀月笙,同样,他也不敢声张。
若是让旁人知道他们胆敢假冒公主,一样是脑袋落地。
徐玉书似乎猜到了赵大虎的想法,没再去追他。
赵大虎逃走后,躲藏了几日,实在没地方去,便想去他和月笙的家。
他们各自忙着赚银子,很少过去团聚。
赵大虎本是想先稳定下来,再想办法,可去了以后才发现,院子里竟然还藏着人。
赵大虎惊恐地看到,徐玉书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惊慌失措地逃走,往后几日,徐玉书日日都留在院子里。
直到今日,赵大虎遇到陆疏禾与姜呈。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里面关着的人是李薇?”
赵大虎落寞地摇着头,“我若知道,一定会求公主替月笙做主,月笙、月笙她……她明明只想过普通的日子,她为什么要死?要怪……似乎也只能怪我们太贪心了……”
苏昱珩不解道:“你就没想过进去看看?”
“我……”赵大虎吞了下口水,“我倒是想过,但我这几日的注意力一直在徐玉书身上,我想,我想……”
赵大虎再度沉默。
陆疏禾接过他的话来,“你想杀了他?”
赵大虎紧张地看过去。
“没什么不好说的,”陆疏禾道,“你不想杀他,才是真的奇怪。”
赵大虎所说的,和陆疏禾推测的基本一致。
再加上李薇的证词,足以证明,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徐玉书。
他蓄意将李薇骗出去,目的就是将她圈住一辈子。
只是……
陆疏禾看向姜呈。
有人企图嫁祸许沅江,这是事实。
李凌听了整个过程,面色始终平静,他淡声道:“苏爱卿,你将他带下去,好生安顿。月笙的尸身,许他带走,另外,查一查月笙是否还有家里人,定要好好抚慰。至于徐玉书,他已经随月笙去了,从此你不必再耿耿于怀。”
赵大虎一怔,泪水铺满眼底。
其实这些日子他责怪的不是徐玉书,而是怪自己的懦弱。
当初如果他没有离开月笙,月笙就不会死。如果他再果决一些,再勇敢一些,他就可以亲手杀了徐玉书,为月笙报仇,可他一日日的犹豫,让报仇的机会永远无法到来。
如今听到徐玉书已死,赵大虎只觉得心头的重担落了地,无比轻松。
他凄然一笑,跟着苏昱珩离开。
凉薄的月色下,赵大虎轻声道:“这位大人,这些年来,我和月笙赚得银子,都藏在院子中的水缸里。我们已经没什么家人了,劳烦你托人将这些银子送到西南的齐云山的道观,月笙曾受过他们的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