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盛清风的话,苏昱珩久久无法平息。
原来从头至尾,被瞒住的只有他们这些外人,每一个受害人,都早知凶手是谁。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凶手,甚至想助他一臂之力。
苏昱珩喃喃道:“难怪我们千遍万遍地提醒,聂祺还是听方启的话,去了后山,难怪……”
方启却揪住盛清风的衣领,他暴怒道:“你在给自己找借口!对不对!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根本没有认出我!”
他用力地摇晃着盛清风的肩膀,盛清风却毫无反应。
“你说啊!说清楚!”
“我说的都是真的,”盛清风惨然一笑,“或许你会认为我们是在找理由,但聂祺他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他知道你也开了学堂,收养了好几个孤儿,总是偷偷给你银子,聂祺原本的计划是谁留在最后,谁就替你承担一切,但没想到你先选中了他……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何苦撒谎!”
陆疏禾低声道:“方启,我想他没有撒谎。虽然他们当初没有勇气面对死亡,但想来他们是有正义之心的,这两年,大约是一直备受折磨吧。”
“何止是折磨,”盛清风眼角滑下两行泪,苦笑道,“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恨不得撞墙去死,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根本就做不到!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
方启渐渐收了力气。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言青洛担忧地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孙县令为难道:“苏侍郎,此案要如何了结,还望您给个明示。”
言青洛看向苏昱珩。
她目光恳切,可又什么都没说。
苏昱珩为难地偏开头,忽然有些理解姜呈出门在外,为何时常隐藏身份。
“乔耘是自愿的,”像是怕方启被抓走,盛清风抢着说道,“他原本是写了遗书的,不过我没找到,能不能不要抓走他?如果我们害得方先生的儿子也……那我们就算是在下面见到方先生,也无颜面对他了。”
陆疏禾想起从乔耘胃中取出来的纸,想来那便是乔耘的遗书了,或许是因为他写到了方常林,怕连累方启,所以才将纸吞了下去。
具体原因,只能去问乔耘了。
寂静之中,方启缓缓抬起头,“我不需要你们求情。”
他看向陆疏禾,“我只想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怀疑到我。”
陆疏禾拧拧眉,说:“其实我最开始怀疑的就是你,你的很多举动都很古怪。”
方启难以相信,惊讶道:“最开始?我有何奇怪的举动?”
“我说要对乔耘进行尸检时,你是第一个提到‘动刀子’这件事的,”陆疏禾说道,“事实上,寻常百姓很难接受死后还要解剖,仵作也会尽量避免这一点。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立刻联想到动刀子,大多想到的都是做基础的检查。”
方启不解道:“只是这样?”
“你会这么说,大约是懂些仵作方面的常识,不希望我剖验,便借此想让其他人阻止。”
方启闻言,幽幽叹口气,“我爹其实不只喜欢读经书,他更喜欢杂书。我从小跟着他,看了好一些,知道仵作验尸,可验出一些东西来。我以为尸体最多会运到县衙,县衙的老仵作喜欢糊弄事,加上其他人的证词,应当不会发现什么,没想到……”
他看向屋外,低声道:“这就是我的命吧。”
“这只是其实一点,”陆疏禾继续说道,“乔耘的厢房被人做过手脚,说明凶手很了解寺庙,或者说他应该提前几日就来过寺庙勘察情况了。”
方启看过来,“这又如何?”
“他们四人的家距离寺庙都不算太近,姜呈派人去查过,没人来过这里。”陆疏禾瞥向言青洛,“后来意外撞见你和言姑娘在一起,你们是朋友,言姑娘说过,她去寺庙已经有几日了,想必是同你一起去的。”
方启牵牵唇,苦笑起来,“原来如此,这样看来的确可疑,不过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约她一起去,是她偷偷跟过来的。”
方启看向言青洛。
个头娇小的姑娘,清秀可爱,却生了个暴躁的性子。
方启还记得,在初见言青洛时,他便偷偷躲在娘身后,拽着娘的裙摆,红着脸问道:“娘,小妹妹是谁呀,长得好可爱。”
从前方启不懂男女之事,再见之时,他却已无暇顾及这些。
他长叹一声,笑道:“就是怕这样,我才不让你跟着我。”
言青洛蹙起秀眉,无声地看着他。
方启平静道:“我承认,人是我杀的,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县令看向苏昱珩,苏昱珩点点头,县令松口气,叫人先将方启带下去。
此案牵扯到魏州郡守李道,还有魏州当年的县令,事关重大,若是深究,他这乌纱帽很难保住。
李道在魏州担任郡守多年,根基深厚,苏昱珩虽然是侍郎,却是出了名的闲散人。
若不是他父亲,他是做不到侍郎的位置。
他说的话,既有分量,又没那么有分量。
如今好了,一切都可推给方启,事情到此了结。
然而方启刚一被带走,陆疏禾却问道:“孙县令,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们所说的李道一事。”
闻言,方才还落寞的盛清风立刻抬起头来,激动道:“我们这几年一直没放弃过,搜集了许多李道的罪证!他贪污受贿,与许多官员都有勾结!我们也想过偷偷往上报,但每次都了无音讯!他绝对不是一个好官!”
陆疏禾见过李道,在姜呈面前,他倒是乖巧得很。
陆疏禾说:“既然如此,你将所有证据都交给苏侍郎即可。”
盛清风期盼地看向苏昱珩。
苏昱珩略一颔首,“我会如实写奏折,禀告陛下。”
孙县令一听,顿时慌了神,“苏侍郎,您还要打算继续追究?”
“为何不追究?”苏昱珩看向孙县令,眸色骤然变冷,“若盛清风几人所说为真,李道便是杀害方常林的罪魁祸首!”
孙县令既恐惧苏昱珩,又害怕李道。
但他左思右想,李道才是混惯了官场的,而苏昱珩只是个年轻人。
虽有父亲撑腰,但苏太傅深谙官场之道,未必会支持苏昱珩。
思及此,孙县令悻悻道:“方常林不过是个普通老百姓而已,李郡守却是……”
话未说完,陆疏禾便冷冷地看了过来,“孙县令,没有这些普通老百姓,你也成不了县令。怎么,是觉得魏州人太多,随便死几个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