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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1 / 1)


干旱持续,赛仙堂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首先是赋税翻番了。南京国民政府的《修正禁烟条例》是寓禁于征,同年颁布的《陕西禁烟办法》更是借机生财,凡是经营烟馆者,营业费、执照费、戒烟费、烟枪捐、烟灯捐等都要加倍缴纳。

其次是客源减少了。按说吃烟跟天气没关系,烟瘾的脾气很犟,它不管天旱天涝,说来就来,来了你就得伺候它。不过这是有钱人,有钱人把烟瘾当爷一样伺候。没钱人就不一样了,他首先得保命。不吃烟会难受,甚至很难受,可总不至于死人吧?比起烟瘾来,饥饿是要人命的。手里要是有钱,他肯定是去籴粮食,哪里顾得上吃烟?天旱了烟客少这是常理。

成本上涨,客源减少,烟馆为了盈利,不得不提高烟价。涨价就让更多的人吃不起烟,客源就更少了。这就陷入了恶性循环。

要拉住客人,最好是不涨价。为了不涨价,周宝根父子俩就只能在烟膏上做文章。做文章就是做假,往烟膏里掺烟灰。可掺了假的烟膏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因为烟膏本色是黑的,烟灰是白的,这两种东西掺在一起怎么搅拌都无法均匀,总是有麻点子。他们给这种烟膏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风搅雪”,糊弄烟客说它是经过特殊手法烧制的。

名字好听可劲道不咋的,抽的人觉得味道寡淡,下次不来了。周家父子的小聪明不但没有留住烟客,反而落了一个欺客的恶名,赛仙堂眼看混不下去了。

这一天,周宝根父子正在烟馆发愁,忽然进来了一个烟客。父子俩赶快迎上去,这骨节眼上客人就是财神爷,比爹妈都亲。以往生意好的时候迎客的是伙计,现在生意清淡,得笼络客人,父子俩亲自上阵。这客人一落座,他们才发现他是个瞎子,可奇怪的是这人上台阶、跨门槛、寻座位一点都不碍事,如果不是他翻白眼,你根本看不出他瞎了。

不管他瞎不瞎,只要有钱就行。伙计把他伺候着在烟榻上躺下,先给他上了一疙瘩风搅雪,他吸了一口就坐起来连声呸呸,吆喝道:“你给我吃的啥烟呀,欺负我看不见?拿好烟来!”伙计赔着小心说,好烟价钱高啊。

“你怕我没钱?”瞎子一瞪眼,瞪出满眶的白翳来,怪吓人的。伙计望了一眼周宝根,周宝根点点头,示意他拿好烟伺候。他看这人相貌不咋的,可穿戴还讲究,长袍马褂,皮鞋礼帽,说不定是有钱的主。再说了,你只要吃了烟就得付钱,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瞎子吃霸王烟?

周宝根没想到他还真碰上吃霸王烟的了。那瞎子过饱瘾,伸了一个舒坦的懒腰,问多少钱,周宝根让伙计报上烟钱,这是一个让他高兴的数目,许多天了还没有这么好的收入。可那人说,“我没钱。”

嘿!一个瞎子,竟然都到他这里吃霸王烟了,这是啥世道啊!稽烟局的老爷来吃,驻军的兵爷来吃,商会管事的来吃,街上黑道的来吃,这些也就罢了,现在连一个瞎子也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没钱你吃你妈的屄烟呢!”周宝根骂道。

“嘴放干净点!”瞎子喝道,“我没钱不等于我不付钱。”

“那就甭废话,掏钱吧!”

瞎子一笑说:“我是凭嘴巴吃饭的,我一张嘴就是钱。”

“你张嘴就能吐出钱?”周宝根说,“那你现在就给我吐!”

“我吐的是比钱还值钱的东西,是天机!”

这人一看就是耍赖的。周宝根骂道:“我看你吐的是狗屎,嘴巴欠抽!”说着他扬起巴掌就要扇过去。

周拴成把儿子拉住了。他怕儿子惹祸,瞎子耍横,说不定有来头,这年月啥事都可能发生。上次那个死在店里的伙计就是教训,如果不是周立德,麻烦就大了。周拴成问:“这位烟客,你说你凭嘴巴吃饭的,我没有听明白,你到底是干啥的?”

“连这都听不明白?”瞎子一撇嘴说,“算卦的!”

“算卦的也不能吃白食呀,”周拴成说,“你的意思是你拿卦钱顶烟钱,可你得问一问我们要不要你的卦。”

“告诉你,”瞎子说,“今天如果不是路过你们这里被烟逼的,你请我都不来。你去打听打听,西府有钱人哪个不想请我苟铁嘴算卦?有钱也未必请得动!”

“你就是苟铁嘴?”周拴成听说过这个人,名气大得很,据说冯玉祥都请他算过卦。冯玉祥准备跟蒋介石争天下,让苟铁嘴算输赢,苟铁嘴说冯总司令赢。冯玉祥问何以见得,苟铁嘴说,“冯”字取左边是水,“蒋”字取上头是草,没有水草就活不了;“冯”字取右边是马,“蒋”字取下头是将,马一旦卧了槽,将就困死了。冯玉祥很高兴,赐给他一个腰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西北神算。说你拿这个在西北行走,没人敢挡你。

周拴成问道:“你的腰牌呢?”那人在腰间摸索一阵,掏出一个一拃长四指宽的木片子,上面刻着四个字:西北神算。周拴成见了有些失望,这木牌咋看都不上台面,冯总司令恩赐的东西,不是金的就是银的,最不济也应该是铜的,总不至于是木头的吧!戏文上演的,皇上给的腰牌是金的,王爷给的腰牌是银的,冯总司令是孙大总统的得力干将,好歹顶得上一个王爷,他给人木腰牌不怕丢份?周拴成怀疑这人是在冒充苟铁嘴,反正苟铁嘴的故事到处传扬,谁都可以模仿的。不过他没有直接说,而是委婉地问道:“你这么大的名气身上会没有钱?”这话的意思是苟铁嘴不会沦落到这份上,到这份上的就不是苟铁嘴。

瞎子反问道:“我身上还要带钱吗?”

周拴成一想也是,他要真是苟铁嘴,一张嘴就是钱。可问题是周拴成没见过苟铁嘴,因此无法判定这人是不是苟铁嘴。

瞎子也猜出了周拴成的心思。他说:“这样吧,我给你算一卦,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苟铁嘴。”

周拴成问:“咋算呢?”

“我苟铁嘴算卦就是测字。你只要说出一个字来,我就能把你的秘密破出来。”

周拴成听了,觉得这倒是像是苟铁嘴,苟铁嘴就是给冯玉祥测字的。他刚要开口说字,瞎子又说话了:“你可甭让我猜你的尊姓大名贵庚几何这些鸡零狗杂的事,这些事我一说一个准,可你不会信,你一定认为我是提前打听过了的。”

周宝根不耐烦了,这家伙左一个道道,又一个摺摺,虚张声势的,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卦师,他吼了一声:“滾!”

“好,”瞎子说,“咱就测这‘滾’字。‘滾’字右面是一个人的衣服被扒开,两只手在胸口胡揣乱摸,嘴巴还在下面吮吸,这么一弄,左面的水就喷出来了。这字说的是炕上的事,是公子你做的事,对不对?”

周宝根吃了一惊,啊呀!他差点叫出来。为了不让瞎子继续往下说,他赶紧点头,是是。前几天村里祈雨,他爹打发他在烟馆躲清闲,他乘机逛了一回窑子。这事没有人知道,瞎子咋就算出来了?

周拴成一看儿子的神色,就知道瞎子算中了。虽然炕上的事是啥事他还不清楚,但这事一定是他儿子心中的秘密。周拴成也决定试一下,他顺口说了一个“烟”字。周拴成是开烟馆的,这瞎子是吃烟的,“烟”是嘴边的字。

瞎子说:“这‘煙’字有讲究,拆开来是三个字:‘火’、‘西’、‘土’。‘火’‘土’为灶,‘西’是方位,合起来是指锅灶的西边,这‘西’又在‘土’上,是说锅灶西墙的上面……”

“啊呀呀呀,”周拴成急忙打断瞎子,“领教了领教了。”

周宝根狐疑地看了他爹一眼。周拴成心想,麻烦,露宝了。他在灶火西墙的墙壁里藏了一罐银圆,这是背着儿子的。他知道儿子靠不住,他们老两口得有一些私房钱养老。这事情只有他和老婆知道,瞎子真神了!

这时候周宝根父子都相信这人就是苟铁嘴了。周宝根赶紧给瞎子赔不是,周拴成给瞎子献上茶。苟铁嘴说:“刚才那两个卦是为了验明正身,免费的。下面再算就是顶烟钱了,你们说吧,还是测字。”

周拴成这时刚好端来茶,他就说了一个“茶”字,请苟铁嘴算算他这烟馆还能不能开下去。

苟铁嘴说:“这‘茶’字拆开来是‘草’‘人’‘木’,‘人’‘木’合而为‘休’,草休就是草枯了,活不成了,从卦象上看,这烟馆是不能开了。再者,这草休还是草干的意思,干旱了就更不应该开烟馆了。”

周拴成一听在理,就目前的情况看,这烟馆确实难以为继了,况且他还在龙王爷面前发过誓,要关闭烟馆的。

周拴成又说了一个字“旱”,问苟铁嘴这大旱啥时候才能停歇。

苟铁嘴说:“你这个卦问得好。现在人们都牵挂这个事,只有你老哥运气好,碰到我了。要问干旱到啥时候停歇,就得问啥时把旱灾推倒了。这‘旱’字颠倒了就是上‘土’下‘日’,‘日’落‘土’下则月升,‘土’和‘月’合起来就是十一月。从卦象上看,这大旱前后要持续十一个月,目前已经旱了六个月,还有五个月就到头了。”

两个卦都是周拴成的,周宝根急了,他还一个也没算呢。可是他刚想开口,瞎子却说:“休得再问,这两个卦都是大卦,卦钱顶烟钱绰绰有余了。”说完一翻白眼,抬腿就出了烟馆。气得周宝根狠狠地剜了他爹一眼,这老东西也太贪了吧,啥事都自顾自。

周拴成关了烟馆,这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连周克文都对他兄弟刮目相看,觉得他言出必行,回头如此之快,可见善根尚存,他对自己借祈雨整顿乡风的效果尤其满意。其实他们都没有看透周拴成,周拴成关烟馆名义上是给龙王爷兑现诺言,实际上是为了集中财力做新生意。这生意比开烟馆强多了,利润大,名声还好。

这是啥生意呢?

土地生意。

这时候地价便宜了。大旱持续,地里长不出庄稼,没有余粮的家庭眼看就要断顿了,许多人不得不卖地买粮食。周拴成看到这是一个机会,决定趁机吃进土地。他觉得他这一辈子比他哥差就差在土地上,他一直暗暗鼓劲要超过他哥,成为周家寨头号地主。他哥之所以在周家寨趾高气扬的,不就是仗着地多嘛。农民嘛,有地就有命,有地就有钱,有地就有胆,有地就有势!现在机会来了,而且这机会只属于他。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只有周拴成知道天会旱到啥时候,啥时候出手才合适。早了不行,地价还没有降到位呢;晚了也不行,只要天下雨地价马上涨。周拴成把时间选在十八年正月里,这时候离苟铁嘴断定的下雨日子不远了,同时又有相对裕如的时间完成一系列交易。在接下来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周拴成大张旗鼓地买进土地,只要地价合适,他不管村里村外,水地旱地,一概收到自己名下。

周克文坐不住了,他认定他兄弟是找死呢。天旱得这么厉害,粮食才是最金贵的,别人都在攒粮食,他却在攒地,地里长不出庄稼就是废物,你买它吃土啊!有钱就买吃的,这才是正理儿,谁知道这旱灾闹到啥时候呢!再往后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周克文觉得有必要去提醒他兄弟,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再说了,那一家子除了周拴成还有别人呢,他不怕饿死,别人还怕呢,周拴成不心疼老婆儿子,他还心疼弟媳侄子呢。他知道他兄弟不待见他,可他还是要去说,他觉得这是兄长的责任,至于听不听那只能由人家决定了。

周拴成果然不听。他说:“你不要老觉得咱们是一家人,我们早就分家了!”周拴成这话是有所指的,周克文能听出来。周拴成继续说:“你管好你家就行了,不要操闲心。你放心,我就是当叫花子,也不会到你门上去要饭!”

周拴成知道他哥的用心。明里是关心兄弟,暗里是怕兄弟超过他。不错,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卖地的,没有买地的,正因为这样,地价才一跌再跌,跌得只有平常年份的两三成。这不是收地的好机会吗?他手头的粮食是紧张,他哥说的没错,他本来就是种烟的,平时只留一点口粮田,种的粮食当年够吃就行了,根本不存余粮。现在干旱持续这么久,粮食很快就完了。不过他不怕,苟铁嘴算过了,旱灾马上就要结束了,到时候粮食肯定会降价,那时再买也不迟。可那时候地价就升了,只要一下雨,土地就成宝贝了,你想买也买不起了。他哥不知道这一层,还以为自己聪明呢!不过他不会告诉他哥这秘密,谁也不告诉!

周拴成现在手里有钱。他开烟馆赚了一些钱,剩余的烟膏更是卖了大价钱。现在烟价因为禁烟再加上旱灾,翻着跟头往上涨。他把藏在灶房的银圆也拿出来了,一来他眼下需要钱,二来他知道那钱也藏不住,儿子已经起疑心了。与其让儿子偷偷把它挖了去,不如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办正事。周拴成把所有的家当全投在土地上,他知道这是天赐良机,不容错过!

从正月到二月,周拴成买了三百多亩地,加上原来的两百多亩,他一下子成了周家寨的头号大户。周拴成高兴啊,这么多土地,留在手里他就压倒了他哥,出了一口恶气。要是不留,等干旱结束了再卖出去,他就赚大发了。低买高卖,这是多划算的生意,这生意也只能是他做,别人想都想不到。

二月二,龙抬头。这在关中是一个小节日,周拴成却要在这一天耍社火。大家都以为周拴成疯了,平常这个节是不耍的,何况今年干旱肆虐,人们更是无心过节了。他老婆骂他:“你是哪根葱啊,就是要耍社火也轮不到你张罗。那是族长的事,我看你是钱烧的!”

周拴成得意地说:“我就是钱烧的,咋啦!”周拴成耍社火有两层意思,这一,当然是炫耀自己了,大旱当头,大家都愁死了,只有他周拴成有心情取乐,这叫有恃无恐,这叫财大气粗,这叫扬眉吐气!更要紧的是在第二,他要尝试一下当族长的滋味。以往这种公共活动都由族长主持,这次他要绕过他哥主持一次。他心想,如果当族长是凭土地多的话,那么他很快就要坐上这个宝座了。不过更换族长还要经过阖族商议,现在人心惶惶的,谁也没心管这事。他可等不及了,他要提前享受一下人上人的荣耀。当然,这也不光是为了满足虚荣心,还有检验自己能力的用意在里面,他得看看自己能不能把一场大事办利索。他哥可是干这种事的行家里手,指挥若定,活像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人的威信就是这样树起来的。

周拴成没有去找周克文,他知道他哥一定不同意。理由是现成的,一是二月二耍社火没先例,二是他没资格主持这种事。他干脆不去找,自己搞自己的。自己搞自己的就得花自己的钱,他老婆一听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说:“你细得屙出的米都要涮着吃,耍社火是大家的事,你愿意花钱?”

周拴成说:“有粉咱要往脸蛋上搽嘛,你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该花的钱要舍得花!”其实他知道这花不了几个钱,装社火的行头是现成的,只要有人扮演就行了。现在这节口上,你只要答应给耍社火的人吃一顿饱饭,他们抢着来。

关键是耍社火的理由。以往没耍过,现在凭啥耍?周拴成的理由很充分:二月二,龙抬头,给龙王爷耍的,想下雨就得娱神。这背后的意思很清楚,上次是舞龙祈雨,周克文主持的,龙王爷不给他面子,没求来一滴雨,这次我耍社火祈雨,看我的吧。周拴成这一招很厉害,他这次要是求来雨了,那他就成了周家寨的圣人了,他哥就得靠边站。问题是他有把握求来雨吗?周拴成信心百倍。苟铁嘴不是已经算出来了吗,一个月左右就有雨,他只要借机代神立言就是了。

周拴成的社火耍得威武森煞,气势远远盖过了以前的血社火。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周拴成自己亲自扮社火,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扮的是羽扇纶巾的诸葛亮。他摇着鹅毛扇,舞着七星剑,口里哇哩哇啦一阵子,忽然吹胡子瞪眼,高声叫嚷:“三月三,雨下山!”观看的人都明白这是降神了,诸葛亮的神灵在周拴成身上附体了。周拴成这番装神弄鬼的样子是从戏文上学来的,诸葛亮《祭灯》的段子他很熟。

“三月三,雨下山!”大家重复着这句话,这是神的预言。不过周家寨人现在已经不大信神了。经过上次祈雨,神已经伤透了他们的心。那次他们给神供奉了那么多好东西,连人命都献上了,神都不动心,这次就凭周拴成这几架社火跑一跑,闹一闹,他就开恩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周拴成知道周家寨人不相信他,他也不希望他们现在就相信。他们要是真相信了,那不是看破天机了?那他低买高卖的生意还能做下去吗?正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告诉他们苟铁嘴的卦。他要的是他们到时候的验证,到时候的惊讶,到时候的佩服。

当社火队伍走到周克文家门时,周拴成看见他哥两口子都在门口看热闹。他勒慢马的步子,猛吸一口气吊起嗓子,忽然唱起秦腔来:

后帐里转来了诸葛孔明, 有山人在茅庵苦苦修炼, 修就了卧龙岗一洞神仙。 恨师兄报君恩曾把亮荐, 深感动刘皇爷三请茅庵。 下山来我凭着神掐火箭, 直烧得夏侯惇叫苦连天。 ……

周拴成自比诸葛孔明,得意于自己的足智多谋。他不但耍了社火,连周家寨的人都耍了。他哥不是自恃精明吗,现在不也在马下傻呵呵地仰望他吗?

看到周拴成得意扬扬的样子,周梁氏忽然想起了前年给孙子做满月的情景。那时周克文骑在马上唱包公,一街两行的人给老汉叫好。她拐了周克文一肘子说:“你看你兄弟,他学你呢。”周克文一撇嘴说:“我是啥气势,他是啥气势?人的底气不是装出来的。他就是憋出一裤裆稀屎也学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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