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云意阁。
这里是整个长安城最大的歌舞坊,无论白昼还是黑夜都是宾客满楼,车水马龙。
“阿眠,你对这里好熟悉啊~”
二人一进流光台,徐风眠就熟门熟路地拐了几个弯,拐去了后院。
“有个朋友在这儿。”
“朋友?”周俭一下就严肃了不少。
云意阁有不少男乐师!
等徐风眠敲开一个脂粉气十足的房间时,他才松了口气。
是个娘子啊……
“翩鹤。”
艳光四射的女子一脸惊喜:“你怎么来啦?”她瞟了一眼周俭,“还带着人呢!”
是云意阁的台柱子,鹤娘子。
二人进去坐下。
徐风眠还未开口,鹤娘子就笑着问道:“是为了查案而来?”
“嗯。”徐风眠说明来意,“不知你可记得当时一起宴饮的有哪些人?”
鹤娘子的表情一僵,旋即嗔道:“妾记不住人脸啊……”
徐风眠这才想起这茬:“对不住,儿……”
“好啦!”鹤娘子笑吟吟地说道,“妾让人给你找名单过来,这些事情,管事记得住的。”
“劳烦你了。”
鹤娘子起身:“和妾还客气什么……”
周俭看着鹤娘子的背影,有些好奇:“阿眠的朋友是鹤娘子?”
“是。”徐风眠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鹤娘子心细如发,之前破案的时候认识的。”
“是那个剥皮案吗!”
“是。”想到当时的情形,徐风眠不由称赞,“当时多亏了鹤娘子以身诱敌……”
剥皮案的凶手残忍狡诈,翩鹤主动提出做诱饵,当真是大义!
“既如此……她为何还留在此处?”
云意阁虽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地方,可终究不是个安身立命之地。
“她说她习惯了这里的繁华,等老了以后还要继续在长安开歌舞坊。”徐风眠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翩鹤的房里放着待客的点心,二人边吃边聊案情,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翩鹤就带着名单回来了。
“喏,他们一共来了六次,这是每次来的人的名单。”
徐风眠接过名单:“管事真是好记性。”
“不算这一次。”徐风眠拿开其中一张,“今日验尸结果出来,明日再去现场看看。”
“重复的人有些多啊!”周俭一边誊抄一边说道。
“同科聚会,来的人自然都是那几个。”
“徐少司。”蔡叔拿着验尸格目走了进来。
徐风眠接过验尸格目就连忙招呼:“您快坐会儿。”
仵作的腰都不太好,今日连验五具尸体,纵有人帮忙,上了年纪的蔡叔还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段宁呢?”周俭问道。
“带饭去了。”
几人忙到现在快晚饭的时辰还没有用饭。
“带饭可是新人的入门必须的修习。”
周俭刚进来的时候可是带了好久好久的饭……
蔡叔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合上了眼。
“你很不满吗……”徐风眠的声音在周俭耳朵后面飘荡。
周俭立即僵住了。
“嗯……”他缓缓转过头,“当然不会。”
徐风眠冷笑。
“某都给你做了那么多顿饭了!怎么会不满呢……为阿眠做饭是某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啊?”提着食盒的段宁目瞪口呆。
周俭和徐风眠缓缓转头看向门口的段宁。
蔡叔捧起茶喝了一口:“咻~哈……”
尴尬的氛围被打破。
周俭立即上前接过食盒:“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段宁内心流泪。
他不会还没进内卫司,就得罪人了吧……
徐风眠主动转移话题:“快用饭吧!”
带着沉重的心情,段宁吃的很是缓慢。
等其他三人放下筷子的时候,他才吃了一半。
“别急,慢慢吃。”周俭和善道。
“哦……”
徐风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要抓紧时间。
“你不怕这些吧?”
她想此时就把验尸结果说清楚。
“不怕的。”段宁一脸纯真,“某的义父就是仵作,阿爹忙起来就把某扔给义父带,某不怕这些。”
难怪段宁一个读书人还会验尸。
“死者的胃囊中没有查出任何异常的东西,只有平日里的饮食。但是死亡原因都查清楚了,是死于真心痛导致的猝死,心脏均有增大的迹象。”
段宁咽下一口饭:“他们没有心疾啊……只有卫向的身体幼时虚弱些,可是他老早就好了。”
蔡叔解释道:“过度劳累饮酒甚至刺激都会导致真心痛发作。”
徐风眠还是想不通:“他们是年轻郎君,又无宿疾,即使一时受到什么刺激,也很难致死,一定有人做手脚。”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蔡叔,死者的饮食都有哪些?”
“大鱼大肉,吃得都有些油腻。”
“还是明日去现场找一找线索。”
旅店门口,因为接二连三的命案,住在这里的进士们已经人人自危,原本繁华的门口也变得门庭寥落。
段宁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二人。
他满脸失落:“唉……这几日,大家都吓得不敢出门……人心惶惶啊!”
“先去杜文宾那里。”
杜文宾是死亡时间最晚的人死者,前日一早出的事情。
“这人你熟吗?”
段宁重重点头:“某和他在来长安的路上碰见的,同行了一段路。”
“此人可有什么癖好?”
“他啊吃素……”
“吃素?”
段宁点了点头:“因为他挺信鬼神的。逢庙必拜,就连自己考中了进士,他还说是因为他拜庙求来的符的作用呢!”
寺庙让二人有些警觉。
徐风眠的语气难免有些急切:“你知道他常去哪个寺庙吗?”
“都去。”段宁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只要是个庙他就要去拜,还有道观也是一样,反正他什么都信。”
三人说着说着杜文宾的事情,就到了院子口。
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的官员已然站在那里。
似乎是听到了几人的动静,那个官员转过身来。
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下官见过徐少司。”
段宁强忍住质问他的冲动。
徐风眠冷着脸问道:“傅主事来此有何贵干。”
傅介之露出一个害羞的笑来,面上发红。
“那日之事,是下官无礼了。今日前来是向徐尚书请了命,来给徐少司打个下手。”
他先赔了礼,又搬出了徐风眠的父亲,姿态又放得低,还真让人无法拒绝。
徐风眠打量着他,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就……”她双眼微弯,“劳烦傅主事帮忙看好院门,莫让闲杂人等进来干扰办案。”
周俭为数不多的良知压制住了他的笑意。
傅介之倒也潇洒,不过凝滞了一下就欣然跑去了院外守着,很是恪尽职守的样子。
甩掉了讨人厌的外人,三人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不算乱,就是东西太多了些。书桌上堆了一堆法器。
周俭鼻翼微动:“一股子香烛味儿。”
徐风眠指了桌子上的香炉:“他确实挺信这些的。”
这次的搜索没有上次那么简单。
三人把床底下都翻了个遍,徐风眠甚至还翻开了杜文宾的随身物品,里面还有几个装平安符的红色小囊。
“他弄这么多做什么?”
段宁猜测:“或许是给他爹娘的吧?”
周俭闻了闻又放下。
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徐风眠不信邪,自己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桌上的茶盏引了她的注意。
茶盏的边缘缺了一个小口。
是磕碰所致。
她拿起茶盏,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周俭接过闻了闻,语气很是确定:“香烛味。”
“这东西是怎么磕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