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之到底脸皮薄,也不好意思追上去,拿了公文就只能悻悻而归。
而刚刚一副冷漠的二人实际上却很在意他的到来。
“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徐风眠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周俭也脑袋疼:“是啊!就算要刑部记档,那么多主事……也不该叫出身世家的傅介之来啊!难不成是不想让咱们查下去。”
“瞧圣人今日的样子,也不像有这个意思……”
敲门声响起,门外的声音有气无力。
“徐少司。”
“谢少司!”周俭急忙去开门,“你怎么亲自来了?”
谢士安刚刚伤愈,脸色都还有些白,精神却很好的样子:“没事,就当走走。”
他是来送还那些考生的答案的。
看他一脸轻松。
徐风眠放下心来:“看出来是谁的手笔了吗?”
谢士安的脸上有些无奈:“还能是谁,又是那个文八叉文奇。”
这个答案还真不算出乎意料。
这个文奇,才华斐然,作诗写赋无需思考一般,一叉手即成一韵,八叉手即能完篇,外头的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做文八叉。这样的文才,也算是合衬他的名字。
可偏偏,此人运道不好,每每科举都被那些世家子弟挤了下来,如今年过四十,还未高中。
科举之路重重艰难,加上性子放诞不羁,这文奇就开始做起了帮人捉笔代写的活计,让人头疼至极!
想到此人的怪脾气,徐风眠叹气:“明日去找他吧……”
第二日一早,温宅。
“唉……”
周俭提醒道:“这已经是你从昨晚开始叹的第十口气了。这个文奇性子有那么怪?”
徐风眠昂着头,看着大门:“他属于无欲则刚那种,威逼利诱都不行,而且还很圆滑,也不和你硬刚。还是个属泥鳅的,滑不留手。”
“徐少司说某的坏话呢。”
大门被打开。
一个鼠目塌鼻的中年男子从里面探头出来。
周俭心里有些吃惊。
他是看过文奇的诗赋的,辞藻华丽,浓艳精致,虽听说过有人说他面丑如钟馗,可没想到本人确实是……其貌不扬。
徐风眠尽力平复心情:“有事相询,文郎君不请我们进去?”
文奇还是很有礼:“二位贵人请吧!”
论起豪奢,文宅只能算是普通人的宅子,可是其中的景色却丝毫不差,甚至比很多高门大户的园林更有情致些。
三人就在院子里坐下。
文奇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知二位贵人寻鄙人有何事呀?徐少司,今年,某可是连考场都没有进,可不能再说什么捉刀代笔之事哦~”
徐风眠腹诽。
明明就是你自己昨年被抓包,判了三年不得参与科举才进不了考场!
她深吸一口气:“不进考场就不能帮别人捉刀代笔吗?写好了夹带进去不就行了吗?”
文奇抚掌:“徐少司思维真敏捷,可是……不知道考题怎么帮别人写呢?”
“文奇。泄露考题不是小事。”
“徐少司!”文奇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泄露考题不是小事,那明面上的偏袒就是小事吗!”
他越说越大声,到最后几乎是在吼了。
“本官知道。可是认为你自己的行为和那些偏私的考官有区别吗?”徐风眠放缓了语气,“本官知道你委屈,可是你帮人捉刀代笔就不是作弊了吗?你的好文采不该这样浪费。”
她虽然不太懂诗文,可是也知道文奇是个有大才的。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怀才不遇,被气得走了极端而已。
文奇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徐少司,咱们也打了三年的交道了,您也应该明白某的脾气,若是您实在想要某提供什么证据,要不是不行……”
“有什么条件直说。”
文奇正色道:“某想要做官。”
徐风眠没有说话。
她哪里有这个本事……总不能骗别人吧?
周俭却开了口:“某愿意一试。”
文奇有才,为何做不得官?他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文奇不是不知道周俭的来历,他立即应下:“周司员要说话算话!”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既然如此,某这就去把名单写来!”
已经是中年人的文奇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小跑进了书房,把二人扔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不是唬他的吧?”徐风眠一脸忐忑。
周俭生气地瞪着他:“怎么会?某是这么缺德的人吗?”
“你是想让令尊去……”
周俭点头。
文奇的书房门再度打开,徐风眠正欲再问。
周俭立即低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文奇的衣裳都有些乱,他一脸喜色,疾步而来,手里挥着一张纸:“徐少司,周郎君!这里就是这些日子寻某捉刀代笔的人的名单。”
他这副喜出望外的样子让徐风眠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一个有大才也愿意出仕的人,却因为世家的把持,被压制多年……
长安城里的人都说他放纵,可是那些浪荡之行何尝不是他心灰意冷之下的一种自毁?
二人拿了名单就欲离开。
文奇送二人到门口,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二位有空多来坐坐啊!”
周俭忍不住打趣他 :“文郎君是要十八相送吗?”
“周郎君风趣!”
“你就不怕某骗你吗?”
文奇面色不改:“周郎君不是那样的人!”
“文郎君人如其名!”
看着贪恋风花雪月、声色犬马,却心向出世做实事,当真是个奇人!
二人的背影愈来愈远,文奇倚靠在门边还未回去,他双手一叉。
“有气干牛斗,无人辩辘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