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司的监牢异常闷热。
面前的路越来越暗,异味也越来越重,黑洞洞的前方就像藏着不知名怪物的深渊,令人胆怯。
内卫司的司员刘成在前面引路。
徐风眠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人关在甲字号这边?”
内卫司监牢分成甲、乙、丙、丁四个区域,甲字号收押的犯人都是最穷凶极恶之辈。
“是赵少司亲自安排的。”
赵绣做事细致谨慎,不会有错。
“周四郎是第一次来这边吧?”
刘成怕周俭害怕,主动和他说话。
自从之前知道刘成的那些事迹后,周俭很是敬佩他,对他生出了不少亲近。
他坦然道:“是呢,看着有些吓人。”
内卫司有许多关于甲字号的诡异传言。
刘成哪里会不知道那些流言,他豪迈一笑:“倒也不吓人,这儿不通风不朝阳,冬冷夏热,环境最恶劣,所以司长才择了这个地方做为那些罪大恶极之徒住的地方。”
“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发现了一具尸体吗?牵扯有这么大?”
徐风眠这些日子忙着科举护卫考场的事情,对于洪山经手的这个案子她也只听了一耳朵。
洪山在外头打猎的时候偶然在一个山沟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是一个六岁的女童。
说到这里,刘成的脸一下就黑了锅底,他忍不住啐了一口:“那个畜生!蔡叔验尸的时候发现小姑娘一身伤,刀割的、火烫的、掐的、打的、针扎的……细细数来一共有一百余处伤口,小孩儿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肉!”
二人听得心中发紧。
徐风眠的脸也沉了下来:“凶手是谁?”
饶是刘成这样的老江湖都有些说不出口:“是……孩子的爹娘……”
“什么!”
二人齐刷刷地看向刘成。
周俭一脸不可置信。
他的阿娘确实要下手打孩子,可也是做错了事才会打,下手也是有轻重的。
徐风眠则更多是愤怒。她幼时便常常被亲生父母责打,也亲眼见过溺死孩子的事情,但是这样虐打的,连她都没有见过,实在是令人愤怒。
面前的路愈发暗了,只剩下墙上的油灯发出的微弱光芒。
灯影也贴着墙面在张牙舞爪地摇晃。
甲字号到了。
刘成拿出卷宗给二人介绍情况。
死掉的孩子名叫苏小梨,自小就被她爹娘虐打。过年后,这孩子贪嘴多舔了几口糖,这俩疯子就把孩子给打死了。
因为惧怕被人知晓,二人就把孩子扔到了山沟里,谎称孩子走失。甚至为了做得更真实些,故意在孩子脖子上划了两道,伪作被杀。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瞒过蔡叔的眼睛。
他发现孩子身上的陈旧伤以及脖颈处的伤口是死后伤后就报了上去。
洪山和赵绣很快锁定了凶手。只是……
“只是什么?不认罪?”
刘成一脸急躁:“认了,但是……那个袁氏一个人把罪名顶了,说孩子的爹没有动手,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儿。”
“可笑。”徐风眠一脸嘲讽,“一个大男人拦不住一个弱女子对孩子施暴?编也不编个像样点儿的假话。”
“不仅如此,那人还嚷嚷着冤枉,是孩子不孝忤逆,袁氏才失手杀了孩子。”
“六岁的孩子不孝忤逆?”徐风眠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心里还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人说这些话的目的。
本朝律例,若子孙违犯教令,而祖父母、父母殴杀者,徒一年半,过失杀者,无罪。
这个姓苏的说孩子不孝忤逆,又说是失手杀死,不过是为了逃避罪责!
孩子身上的伤只能证明她被长期虐待,很难证明他们是故意杀掉孩子的……还有不孝忤逆……
这案子不能按照常理办。
“把那两个……带上来。”
徐风眠并不想称呼那两个是人。
苏大郎和袁氏的样子截然不同,前者很是冷静,后者却已经吓得缩成了一团。
“给他们松开,别绑着。”
旁边的卫士有些犹豫。
徐风眠瞪了一眼:“没听见吗!”
苏家夫妇重获自由,苏郎君的脸上多了几分得意。
“为什么要打你的新妇和女儿?”徐风眠并没有问案情,反而去问其他。
苏大郎平凡的脸上露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笑来。
“小妞儿问题问得好笑,自己的女人想打就打,女儿?呸!都是赔钱货!要不是她这个贱人生不出来……”
徐风眠以眼神制止了周俭:“记下来,是因为自己不行生不了儿子又没本事赚钱所以迁怒新妇和女儿。”
周俭气得眼圈发红,但看她一副有所打算的模样,只能强忍下来。
“你!”那男子被她的话激怒,直接冲了过来,徐风眠却不躲闪,被他掐住了脖子。
“阿眠!”
看着面前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徐风眠的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不过瞬息,就在脖颈刚刚被触碰到的时候,苏郎君被她一脚踢飞开来。
“拿下这二人!”徐风眠大声喝道。
卫士早将二人按住,可苏郎君还是不服,一边挣扎着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徐风眠抚了抚衣裳的皱褶处,眼皮都不抬一下:“詈骂、殴伤官员,本官大度不和这二人计较,流刑就免了,先拖下去打个五十杖以示惩戒。”
苏家夫妇被堵住嘴拖下去出去,狭窄黑暗的走道将他们吞噬。
“用心打……”平静的声音在监牢中回荡。
“你也真是,刚刚都快把人吓死了!就算你要激将他,也应该让某来啊!”周俭嘴里嘟嘟囔囔的,“是没伤着你,但是万一呢?”
看他有些生气的模样,徐风眠还真有些气短:“这不是没法子吗……”
“少司,刑部的傅主事到了,在外面等着。”
“他来做什么?”徐风眠现在很是忌讳此人。
傅介之,也是名单上的名字之一。
“说是想要问问泄题的事……”
“让他找圣人问去。”
卫士有些为难:“他有旨意,说是圣人要让刑部记档。”
这话就让徐风眠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傅介之肯定是不敢假传旨意的。圣人前脚才说不许三法司插手,后脚就让傅介之一个刑部主事来要东西记档……
她还没想通,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
“徐少司是有什么事吗?可教某好等。”
傅介之直接走了进来,一脸温善的笑意。
徐风眠却没有好脸色:“傅主事,到内卫司就要守内卫司的规矩,这里不是刑部。”
她这样不给面子,让傅介之脸上的笑容一僵。
徐风眠起身:“相关证据明日会让人送去刑部。”她说完扭头,语气轻柔了不少,“周四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