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立冬后,天气愈发地冷了。
因为周俭的缘故,徐风眠的值房中尽是暖香。炭火带来的热度加上梅花的冷香,倒让人没有了往年那种在室内久待的不适感。
只是,若是案子没有那么让人头疼就好了!
内卫司的人拿着画像寻了许久,却没有那个道士的踪迹!这让徐风眠焦虑不安。
一股冷风忽地灌了进来。
“少司!找到了!”
徐风眠被冷风和消息双重刺激,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
“人呢?在哪儿!”
那卫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风眠心中发紧,沉声道:“死了?”
“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瞬间压抑的气氛让卫士不敢再做声。
“怎么了?”一道清亮的男声传来。
是刚刚才从外面回来的周俭
他的鼻子冻得有些红,一双眼睛还是很明亮,嘴里嘟囔着:“今年可真冷啊!过几日得把狐裘翻出来了。”
室内压抑的气场消失了,那卫士缓了一口气。
“回来了?”
周俭像是没有察觉似的,笑得很是轻松,露出一对虎牙:“小豆儿已经出城了!”
今日,魏信夫妇备了车马来带小豆儿去新家。过程虽然是别离,但是结果还是很好的。
听了吴大郎平日里的为人,魏信主动提出,每年会带小豆儿回一次长安探望黄家两位老人,并且会让小豆儿以后的一个孩子保留吴姓。
这让黄家二老很是欣慰。
自家女儿害死了女婿,自己又无力抚养外孙,这让他们一直觉得对不起吴大郎。
安国公府人多嘴杂,为了不让小豆儿的舅父舅母得到消息,小豆儿这几日一直借住在徐家。他可爱又乖巧,徐家上下都很喜欢这个孩子。
这个好消息也让徐风眠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时,周俭才看见那个手足无措的卫士:“对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道士,找到了,死了。”徐风眠有些咬牙切齿。
“人在哪儿?”周俭立即急切地问道。
卫士:“在东郊的一座小山上。”
长安城东郊。
小山上有一片正怒放的月季,花团锦簇,似一抹香甜的胭脂。
只是胭脂抹在美人脸上,会显出美人莹白的肤色。在荒山上怒放的月季,只会衬托得周边的枯黄的一片草木更加黯淡无光,让人觉得心中发紧。
月季花的旁边立着一个小小的茅屋,周边围满了黑衣卫士。
那道士就死在茅屋里。
“徐少司……那尸体……没法动。”卫士的表情很是怪异,旁边的卫士也是一脸异色。
徐风眠有些不解,应了一声,就进了茅屋。
在她看见尸体的第一眼,才明白那卫士的话和他们奇怪的表情。
道士的上半身缠绕着红色的线,那些线被牢牢绑在房梁上。
他“站”得笔直,脚边放着一个布袋,右手抬起,直直地指着一个地方。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
像一个傀儡……
不?他的的确确被人做成了傀儡!
徐风眠一脸阴沉。
站在她身后的周俭已经吓呆了,他喃喃道:“有病吧?”
“确实他娘的有病!”
徐风眠骂完就顺着尸体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出于谨慎,她还是做了标记。
“蔡叔,进来吧!”
蔡叔也被这尸体的异状惊了一跳。
现在这世道越来越好,为何变态越来越多?他一个老人家容易吗!
道士的尸体很难处理。
凶手为了固定住尸体的形态,把木条钉在了道士的关节处……
三人合力,把尸体先放了下来,才一起拆掉了道士身上的木条。
安置好尸体后,蔡叔先简单查验了一番。
“死者,男,五十岁左右,身长五尺六寸,死亡时间约为昨晚寅时,要害部位无伤。”
蔡叔又拿出随身带的酒、醋洗尸。
死者两腮发红,面如芙蓉,口中有涎沫流出。
是活活冻死的!
徐风眠找来卫士问话。
“死者的身份查明了吗?”
卫士摇头:“属下无能,这人没有任何痕迹……”
这倒是没有出乎意料,徐风眠接着问道:“你们今日是怎么查到这里的?”
卫士讲得很清楚:“三日前,发现了这道士的踪迹,寻迹而来。”
这几日夜间的温度足够冻死人……
不需要冰窖也能做到。
“三日前?”
卫士详细解释道:“三日前的下午,那道士疑似在平康坊出没,被钉子发现了踪迹,之后线人查到他住在东郊。属下们就带着人过来了……没想到刚刚一推开门,这人就……”
他想到就觉得后怕,虽然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这种死状还是太过诡异。
周俭正在里面搜查。
“查到什么了吗?”徐风眠问道。
周俭额头微汗:“没有……”
徐风眠观察着这个茅屋。
茅屋里面简陋至极,只有基本的家具,连个木桶盆子都没有……
唯一算得上装饰的也就只有书架上的几本书了。
徐风眠打开一本书,上面是空的。
其他的书亦是如此。
周俭拿起书闻了闻,一股子酸味儿。
“拿火烤一下试试!”
徐风眠立即拿出了火折子,拿着书的第一页在靠近火苗的地方熏烤。
一会儿,棕色的字迹就出现了。
上面写着许多人名,韦固,王采娘……
徐风眠摸不着头脑:“这都什么名儿啊!”
周俭看了一眼,瞪圆了眼:“这不是‘定婚店’里主角的名字吗!”
“定婚店?”徐风眠有些迷茫,她很少看这些话本。
周俭简略讲了讲,又下了结论:“月老一手持装红线的布袋,一手持姻缘簿。这书上既然写着男男女女的名字,那么这书就是姻缘簿了!那个布袋就是装红线的布袋。”
徐风眠蹙眉,指着道士的尸体:“那他……是什么?”
茅屋里陷入了沉默。
“姻缘……树?”徐风眠有些迟疑。
不会这么变态吧……
周俭脸色有些发白:“还真像啊……”
姻缘树上面的树冠就挂着红线。
徐风眠很是头疼,凶手布置这个做什么!
她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
一股清新淡雅的味道从窗户外钻了进来。
是那一片月季花。
徐风眠有些出神,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
“胜春!回来吃饭了!”
“胜春!咱们去玩儿跳皮筋儿吧!”
“阿娘,儿为什么要叫胜春这个名字呢?”
“因为你出生的那日,家后面的月季花开得可美了,所以村里的许秀才就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回忆戛然而止,徐风眠嘴唇不住地颤抖,背上已满是冷汗。
周俭发现了她的不对,一把拉住她:“你怎么了!”
徐风眠缓缓转过头来,脸色煞白,眼神空洞。
她的声音很是疲倦:“月季花……胜春……”
周俭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是看她这幅如同惊弓之鸟的样子一下就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事情。
他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又是那个人?月季花和你过去有关系?”
徐风眠用力喘了几口气,声音如游丝一般:“儿,原来就叫胜春……除了家里人,没人知道的……”
或许,连她的嫂嫂温蕊都不一定知道。
一般来说,女子的闺名不可外泄,更别说她原本的名字。
徐风眠有些站立不稳,周俭轻轻地扶她坐下:“别急……”
他的声音压低的时候,不会很浑厚,而是温柔得像风一样,这安抚了徐风眠,她闭上眼调息。
未几,她睁开双眼,神光逼人。
她绝不能被那人恐吓到!
“长安城里哪里有姻缘树和月老庙?”
周俭立即答道:“靖安坊!”
他去了好几次了……
徐风眠起身,看了看自己的留下的标记,暗暗记下。
“走!”
周俭拉住她:“把汗擦擦,小心伤风。”
他拿着一张帕子,上面带着冷冷的梅香。
徐风眠有些呆愣。
周俭给她擦了擦,眼睛弯成月牙:“走吧!”
徐风眠有些慌乱:“嗯!”
靖安坊。
虽然快要宵禁,但是这里还是人流如织。
一颗巨大的树斜斜地立在月老庙旁边。
树干挺拔粗壮,树叶已经落光,上面的枝丫很是又细又密。上面挂着牵连的红线和木牌,树下围着不少男男女女。
二人的官服很是扎眼,旁边的人群默默地避开二人。
徐风眠背对姻缘树,抬起右手,直直地指着一个地方。
是道士尸体所指的方向。
可那里却是一条街道。
这怎么找!
徐风眠做事向来喜欢“船到桥头自然直”。
先走再说!
街道两边的商铺不少,胭脂铺、酒肆、饭铺、书肆、布铺、金店……
不过须臾就走到了街道的尽头。
徐风眠思绪万千,到底目标在那里……
目的,是我,那么,他所指会和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