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拉神官呢?”弥塞询问。
眼睛蒙着一层白布的神侍,向她打着手语。
[等您梳洗完毕,他会来接您。]
弥塞并不感到意外,她已经发现这的盲眼或耳聋之人,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
即便他突然开口说话……她也不会再吃惊,但这些特别的神侍,无一例外,好像都不能说话,像是遵守着古老的契约,弥塞胡乱的猜想。
并且只在没有别人,或是只有她和安亚独处时,才不加掩饰。
她暗自宽慰,没有认为这些人看不见,而衣着不妥,也拒绝他们贴身照顾。
弥塞已经能适当理解这些手语,就像这样简单的交流。
可能她也曾经像半个哑女似的,生活过一段时间。
“你先下去吧。”
弥塞推开旁边的门走进去,让湿润的空气浸过皮肤。
天色有些暗,烛台的蜡烛发着柔和的光。
少女确认关好门,解开丝绸的衣裙,脱下软鞋,小巧的雪白玉足,踩进温热朦胧的浴池里。
想到还要见,一国之王,又不情愿的想退缩,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年轻的女孩。
缓缓地喘出气,弥塞又拿起旁边托盘里的毛巾,沾着温水轻按手臂,不安的眼眸慢慢闭上。
紧闭的窗户,聚起水痕。
仿佛冷血生物低语的声音穿过耳膜,意识恍然清醒,她慌张的抬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是谁?”
少女紧张的喘息。
但安静的,只有雨水打在窗户,落珠般的响声。
她以为是一直思考着面见的事太过紧张,所产生幻觉。
没有再听到声音后,又试着放松下来,晃动纤白的双臂,温热的水滑过肌肤。
陡然间,有股力道在扯动她。
弥塞惊惧的,从浴池里站起来,向后不断退缩,顺着光滑的台阶,嫩白的脚底慌乱踩上平滑的地面——
红润的眼眸染上一层雾水,她摔坐在地,吃痛的捂着腿。
一种不像是人类的,低沉动人,又似轻吟的歌声缓缓淌过。
浴池里的水还在摇晃,像有无形的力量在控制它们,朝她漫溢过来,在地上印出一道宽阔的湿痕,在她反应过来时,擦破的皮肤被水覆没,一种温和的奇异感浸过。
地面到处有雾气和散落的水,但没有人。
“涅喏?”弥塞试探的唤他。
歌声,戛然而止。
四周又恢复正常。
弥塞拿起毛巾快速擦干身体,又穿上一件衣裙,来不及擦干的头发,被她拢到一侧,水随着湿发滴落下来。
魔力的光芒在她眼眸里闪烁。
她摔倒的地方,地面的积水和覆在她肌肤上的水珠剥离般浮动,透蓝的水缓慢上升,停滞在空气中,形成一只蓝色光亮的圆形生物。
这是她模仿出水母菇的形态,以水为触煤,新的追踪术法。
“带我去你身边。”
那灵动的生物向外浮游般飘去。
弥塞担心在路上遇到别人,但很快她就发现,在往隐蔽的地方越走越偏。
蓝色的液体,渗入一道门里。
推开门,里面是昏暗的内室,连接着深远,看不到头的向下石阶,微弱的光透着诡异又阴冷。
没有很多时间,能让她停下来犹豫。
上一次见面,涅喏还能完整的和她说话。
他的情况恶化了。
也许马上,就会有人发现她不见,寻着痕迹找到这。
弥塞撩起裙摆,向石阶下走去。
滴答
滴答——
湿发上的水在昏暗不明的周围,滴落在地上。
少女细密的睫毛和黑发慢慢结起冰霜。
寒冷刺骨的仿佛冰窟窿,阴暗的房间,更像是装满货物的仓库。
弥塞拿起墙边挂着温亮的油灯,在这像囚室的地方,唯一的光源被她提在手里,但她不敢去照亮巨大霜块里那些不知何时就会苏醒的庞大魔物,一路向里面走去。
这是最后一扇门,她推门而入。
扑面的湿冷气味,脸和手指被冻的发红,再往里走去,她被一个湿滑的异物绊倒,撞向地面……不是,她扶在粗大的冷冰冰的东西上。
蛇?弥塞手上摸到滑腻的触感,她下意识的缩回手,又颤抖的再次触碰,如鳞片似的纹路。
弥塞坐在地上,摸黑的伸手去拿掉落在前方的油灯。
被她照亮的地面全都是这样的,滑腻如蛇的躯体,粗壮泛着蓝色冰冷的反光。
弥塞触摸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是什么死掉的巨型海鳗尸体吗。
她慢慢的爬起来,小心地避免踩到“它们”,来到后面,形似人身的怪物被锁链捆住,吊在墙上,如果忽略他身下这些粗壮的尾巴。
一动不动,像没有生命。
旁边是一个蓄满的水池,里面什么也没有。
等她靠的很近,看清怪物的脸,才发现那是一张美丽脆弱的人类面庞。
“涅喏?”
他紧闭着眼,没有呼吸,阴冷发白的手臂扣着锁链,肚子被特制的宽长锁钉穿透,没入墙面,蓝色的血早已流的几近干涸。
这都是涅喏身体里流出的,并不是她后来所想的,掺杂着可能是其他魔物的血液。
那天,他就已经受到重伤,还温柔的安慰了她。
弥塞抱住他,治愈的光亮代替油灯,发出温和而明媚的圣洁光亮,随着她的怀抱,围着冰冷有着似粗长鱼尾的男人。
“别死。”弥塞感到悲伤,一种不舍的情绪,占据在她心头。
别死。
睁开眼睛。
看看我,来找你了。
……还是来晚了吗。
她在心里责问自己,真的有好好的尽力想去救他吗。
……
昏暗阴冷的密室里,柔弱的人类女性紧紧依偎在身躯庞大的怪物青年冰如死尸的身上,她用纤细的手臂环抱他僵冷发硬的腰身。
温暖的人类,拥抱着怪物。
“别哭了,不会轻易死掉。”
弥塞抬起头,涅喏依然紧闭双眼,半垂着苍白的脸,看不出一点活着的迹象。
窒息般的安静,揭示这个结果,如深海里的小美人鱼,为爱人走出海面化为泡沫那样,消弭的没有声息。
海水…弥塞想到什么,她用法术把墙上的锁扣斩断,又把嵌在他身体那部分,颤抖着从血肉模糊的里面扯出来。
比想象的容易,连伤口里的内脏也看不见,也许内脏不在那,她不确定。
弥塞无力搬动露出怪物躯体的涅喏,她看了一眼透明玻璃的蓄水池,用法术把玻璃打破,水如浪潮一样涌出来,冰冷让她忍不住咬着唇,身体发抖,但她还是抱着涅喏,防止他的身体再被水流冲走撞到什么。
这时,门突然被关起来。
弥塞没有看到是谁,她朝着那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水位越来越深,令她不得不先放弃,她想站起来的时候,水已经迅速没过她的脸,弥塞屏住呼吸,晕沉的失去力气。
昏暗的水流底下,一双冷白肤色的手托住少女的腰。
虚幻又空洞的眼眸看着她可怜的脸庞,抑制不住的饥饿,让他低头吻住少女的柔唇,发丝如海藻卷曲又纤长,冰冷鳞片下,两条更为冷硬的滑过她温暖的人类肌肤。
离开他就会死,她似清醒又睡着,从涅喏比水更冰冷的嘴唇里得到空气,如同她以前做过的梦。
……
浮动的水浪,郁冷的青年露出水面,他在看到怀里的少女时,苍白的脸庞尽是爱怜痴迷的神色。
“又一次,你又来到我面前。”
“满足我的食欲……”
“我的小珍珠。”
优美的嗓音,哼着婉转动听的歌。
海妖怀抱着少女,向出口游去,坚硬的门被尾巴刺穿,如废铁一样凹陷的掉在地上,密室的水不断分流出去。
巨响声后,她微沉地睁开眼,看到青年轻松愉悦的脸。
她只觉得哪里都疼,不想去看他。
奥拉赶了过来,在走廊上与他们相遇。
上身是人类青年模样的怪物,抱着浑身湿透的圣女。
奥拉沉静的眼眸闪过一丝别样神色,他神情肃穆,冷声说,“放开她。”
他的身后跟着多名骑士,银色的剑尖指向青年。
涅喏当然不会把她交出去,他冷白的皮肤泛着蓝色森冷的光,犹如刀锋的尾巴重重甩过窗户,顷刻震碎玻璃,尖牙从嘴里显出,以一种与外表优雅俊逸的脸庞,极不符的阴冷嗜血看着这些人。
就像要护住自己的雌性。
雨水顺着窗户破开的巨大空隙,肆无忌惮落进来。
“涅喏…”怀里的少女轻轻唤他。
涅喏低头看她,笑了笑。
“等我把他们杀光,带你出去。”
“不要,你先离开,我不会有事,他们是……来保护我的。”
少女从他怀里挣扎着下来,捧住他的脸,哀求似的说道。
涅喏深深的看她一眼,在少女焦急不已的神色里,身形没入阴影,溶于雨水。
少女走到奥拉前面,闭了闭眼,说道,“他…没有伤害我,别去追了。”
奥拉面色微暗,转头吩咐骑士们都先退下。
他的手拨弄了一下少女的湿发。
弥塞顿时感到灼热的羞意,她垂眸不语。
漫长的等待,奥拉既没有询问或是批评她,也没有停止过分关注的视线。
“能不能,给我拿一件干净的衣服?”弥塞的声音极轻,像猫儿的呼声。
“现在才知道害羞吗?”
弥塞无比震惊的抬眸看他。
“每次见到你,都把自己弄成这样,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无动于衷。”最后四个字,他加了重音。
弥塞慌乱的呼吸,没有察觉到这样的言论,已经可以称为冒犯。
她只感到异样的目光和羞愧。
奥拉退开一步,转过身,“请跟我来,圣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