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江下面的话，虽然也是唠叨，但却令霍灿不由得不正容，她甚至有些同情他了。
张长江说：“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我们那个时候，考大学不象现在这么容易。那个时候的大学生真的是天之骄子啊。别说是大学生了，就象我这种重点高中的高中生，在社会上都是香饽饽。社会上也给这些香饽饽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那年我爸单位在社会上招人，招的就都是大学漏子。哦，那个时候，高中毕业生，都被叫做大学漏子。大学漏子可不是一个贬义词。哦，对了，我爸在工商局上班，还是一个小工商管理所的所长。我报名参加了招考，结果我笔试顺利通过了，还考了全县的第二名。后来有人说我是借我爸的光儿才上的工商局，那纯属是瞎猜是造谣。那个时候，还不象现在这么兴什么面试。哦，当然也面试，但面试就是看一看这个人的外表，只要不呆不傻就都能通过。就这样，我顺利地到工商局上班了。”
张长江说到去工商局上班的时候，满脸的自豪和骄傲。林见鹿想，这果然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按张长江的相貌，当年他也应该是一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霍灿长得就很象张长江。长相英俊，在工商局上班，家里条件也好，俨然就是小县城里的高富帅嘛。而当年的高富帅又何以成了今天这个连灵魂也一同落魄了的张长江呢？
张长江接着说道：“我到工商局上班不久，于梁跟我妈说，他不愿意跟着他妈到处跑着唱戏了，想让我爸给他也安排进工商局。那个时候工商局进人都很严格了，要考试的，他一个初中毕业根本没有资格考，而且也考不上。但我爸还是托人弄关系的，给他安排了个临时工的岗位。这个岗位是管收餐饮一条街的工商管理费的。那个时候，秦娜就在餐饮一条街的一家烤肉馆打工，她是那个烤肉馆的服务员。一来二去，于梁就和秦娜认识了。也不知道那个烤肉馆的老板给了秦娜什么好处，秦娜就找于梁说，让于梁少收或是不少烤肉馆的工商管理费。秦娜说的话，于梁一切照办。可那个烤肉馆的老板也不是个人，他得了便宜却在外面吹嘘，说他认识工商局的领导，就是我爸，工商管理费他都不用交，就是交也就是意思意思。他这么吹嘘，就让一条街上另一家做买卖的听到了。那家做卖卖的曾经找过我爸，给我爸送礼，但我爸两袖清风，没收他的礼，当然也没少收他的费。于是他怀恨在心，就到工商局告了我爸。可我爸没收烤肉馆老板的贿赂啊。实际上是于梁收了他的贿赂，但他当着秦娜又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收的，就借口说这贿赂是送给领导的，也就是我爸。那个当口，正赶上工商局严格整顿，工作组下来调查。于梁一个临时工，只要他承认是他自己收了贿赂，给他最重的处分，也就是不用他了。但他不知道听谁说的，说只要他不承认是他拿了贿赂，他就还能留在工商局做临时工，将来还能有转正的机会。于是他就把一切都推到我爸的身上。我爸有口难辩，而且于梁也是我爸托关系进的工商所。人们就都信了于梁的话，于是我爸被撤了职，停止了工作。我妈就这因为这件事，一股火，得了尿毒症。不久就去世了。我妈走了没多久，我爸也突发心梗去世了。就这么着，让这个于梁害的，我是家破人亡啊！”
此时，张长江的脸上少有地显现出了悲伤。有的时候，能悲伤也是一份人性。因为只有人，只有有感情的动物才会有悲伤。
但马上，张长江的脸上就又是懊悔和恨意，他说：“这个于梁，他妄图诬陷我爸，自己好留在工商局，却也没得逞。但是，唉，这人啊，有的时候就是吃一百个豆不嫌腥。我父母去世后，就剩我一个人了。对于梁，我是恨之入骨的。但对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我却没放在心上。后来，秦娜到我所在工商所的地段打工了，也是一家饭店，那个开店的老板是她们村的老乡。她也是让我少收或是尽量不收她老板的费用。我当时没有答应，于梁还有我爸，这些前车之鉴我是不能忘了的。后来她老板又送我东西，我也没要。本来我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后，我总能在路上偶遇秦娜。见了面，她就随便和我打声招呼。我也就随便地做个回应。可是时间长了，不知怎么的，偶尔一天没偶遇她，我竟然觉得生活索然无味了。于是在某天又偶遇后，我邀她一起吃了个饭。就这么的，我一个工商局的干部，就和还是饭店服务员的秦娜谈了恋爱。”
张长江说到和秦娜谈恋爱，并没有幸福甜蜜的表情，而是依然满是恨意。
他接着说：“其实和秦娜谈恋爱，说句实话，我也是有利益心，有些贪心的。她说她家有祖传的霁红瓷瓶将来可以传给她，虽然这瓶子不能出卖，但也是身份家资的象征。可以说，那个时候我家也好，我自己也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并不缺钱。那个瓶子，对我来说，我并没想把它换成钱，来供自己挥霍，我看中它的，是拥有它的身份和地位。但这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我着了秦娜的魔。秦娜就是一个狐狸精，水性杨花的狐狸精。”
“我和秦娜好了以后，就来霁红村见了岳父岳母。当时他们年龄都很大了，说秦娜能找到我这么一位一表人材的女婿，他们也放心了。一切似乎都挺好的。但要结婚的时候，秦娜却狮子大开口，管我要一万块钱的彩礼。一万块钱，在那个时侯，万元户那都是拔尖的富裕人家。我一个月工资也才不到一百块钱。但没办法，那个时候，我被秦娜给迷住了。于是为了这一万块的彩礼，也干上了于梁的营生。我开始疯狂地敛财。在收管理费的时候，我开始明码标价地索贿。通过这种方式敛财，真是快啊。很快我就攒够了一万块钱，交给了秦娜。于是，我和秦娜结了婚。但我发现结婚后，秦娜对我再也没有当初的热情了。其实从我交给她一万块钱以后，她就不太爱搭理我了。但当时我也没多想，以为彩礼凑够了，她要嫁给我了，她害羞呢。结婚领证啥的，都是我追了岳父岳母，在两位老人的逼迫下，她才和我去的。结婚后，她和我就住在县城里。她虽然经常和我别别扭扭的，但总归日子还能过下去。后来，她也怀孕了。我就更不在意她和我的别扭了。但不久之后，东窗事发，我索贿的事被人告发了。我的下场比我爸还惨，我被开除了。这秦娜一听我被开除了，竟然跑到县医院，要做掉你。这我怎么能让？于是，我急忙赶到县医院，硬是把她给拖回了家。为了防止她再做掉你，我在家看了她两个多月，直到不能做人流，要做也得做引产。孩子是保住了，但她已经没有和我过下去的心了。她说她要回霁红村，当时我工作没了，在城里也没活儿干，就跟着她回了霁红村。我以前去霁红村，都是大包小包地往哪儿带东西。现在再去，东西没多少，岳父母也没以前待见我了。我心里也是有气，有一次和岳母论讲起来，我说我给你们的彩礼够养活全家人生活多久呢。结果岳母说，谁看见过你一分钱的彩礼了？当时就把我说懵了。”
“岳母把秦娜找过来问，问那一万块钱的彩礼，结果秦娜说的话，把我的肺都气炸了。”张长江说着，就用手按住胸口，似乎他不按住，他的肺真的就能‘嘭’地一声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