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灿说的陪嫁坛子,林见鹿很感兴趣,他问道:“你们东北,不是没有类似封坛女儿红陪嫁女儿的习俗吗?”
林见鹿说的是‘你们东北’,霍灿注意到了,但她没在意,现在人口流通这么方便,哪个城市不是天南地北人来人往的。她说:“好象没有,反正我们陶鹿肯定没有。”
“那你介意不介意,看看那个坛子是怎么回事?”林见鹿说。
“之前我一直不在意,现在突然想起来也是好奇怪,我想看看那个坛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打算偷偷地看看,不想惊动我父母。”霍灿说。
“可能是你父母不是你亲生的吧,我总感觉你和你父母之间,好象隔着层什么。即使是养父母关系的父母和子女,也不象你这样吧。”林见鹿很坦率地说。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我这个人太隔路(东北话,不随和)了吧。”霍灿略有些忧伤地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挺随和的。我是说,你和你父母间好象有很多秘密,不是简单的是不是亲生的事情。怎么感觉你们的感情也挺神秘呢。”林见鹿连忙说。
霍灿不再说话,林见鹿感觉霍灿是生气了。
车进到银州市区,林见鹿说:“妹,你是不是生气了?要是生气了,就罚哥请你吃饭,你狠狠地点,什么鲍鱼、龙虾的可尽儿点,让我多出点血,给你解气?”
霍灿确实是有点生气,但林见鹿的一声‘妹’让她的气儿一下子就消了,又听他后面的什么‘鲍鱼龙虾’的逗自己开心,就又反倒生出了愧意。
霍灿没点什么鲍鱼龙虾,但林见鹿却真给她点了鲍鱼捞饭,他说男参女鲍,鲍鱼对女孩子最补了。
吃过饭,林见鹿说要回单位看看,霍灿想着明天要回逃鹿看陪嫁坛子,也要回单位请下假,于是两人一起回单位,只是在单位大门外,霍灿就先下了车,她不愿让单位人看见,或者说是让张德茂看见,她坐他的车了。
霍灿请假很顺利,其实她这种没岗的人,上不上班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也是没活干,请假必准。
当晚林见鹿没有找霍灿,但给霍灿发了条微信,说是张总让他出车,然后嘱咐霍灿,回家要注意安全,不要义气用事,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霍灿就觉得林见鹿的担心是多余的,自己的父母,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怎么不至于要注意安全吧。不要义气用事和三思而后行,倒是真的。上次回家听六奶讲自己小时侯得过白血病,父亲讲什么霁红阿姨捐骨髓,她就以为她解开了她的身世之谜,差点一时激动,扔掉父母的头发。
当霍灿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外,从墙洞里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她的心里忐忑极了,她感觉自己好象是在干一件偷鸡摸狗的事儿,而且偷的还是自己的父母。
大门是从外锁的,那么父母是又出去干活了。化肥应该是滤完了,那是去地里锄草了,还是……?父母都是闲不住的人,这么多年,父母虽然没外出打工,但留在村里,也并不象三祥婶说的那样,在家里享清福。家里面地里有活儿的时候,他们干地里的活儿,家里的活儿干完了,他们就出去给别人家打工或是帮工,总之,一年到头,他们没有闲着的时候。
打开房门,把包放到炕沿上后,霍灿从包里掏出手机,她想她得抓紧时间,别一会儿父母回来了,就什么也干不了。
霍灿家的地窖入口,是在房山头儿偏厦里。这个偏厦也是家里的仓房。仓房只有一个小窗户,所以里面很黑。霍灿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查看。仓房的一边靠墙堆着各种农具,和一些废旧物品,地上很干净,连一个杂草刺儿也没有。地窖入口在仓房的最里面。地窖口没盖木板盖,而是用几层鱼网罩着的,鱼网四周整齐地压着红砖头。
霍灿挪开这些砖头,掀起鱼网,往窖里照了照。里面黑咕隆咚,但却可以看清窖口的梯子。霍灿又趴下身,趴着往窖里照了照,这回能看清了,挨着洞口这面,摆着很多坛子。霍灿知道,那是家里的酒坛子。父母都很能喝酒,也爱喝酒,所以每年村里来做酒的,家里都要做一两百斤的酒,做好后,就都藏在地窖里。父母平时也喝点儿,但他们不舍得喝,多是留到过年杀年猪的时候,留给村里人喝。
下窖的梯子上,结了密密的蜘蛛网,看来父亲有些日子没下窖了。霍灿回身,用一个锹把把这些蜘蛛网挑开,挑蜘蛛网的时候,有几只蜘蛛匆匆跑开,霍灿心里不由得就生出歉意,有点可怜那几只蜘蛛,辛辛苦苦结的网,却被自己几下就给破坏了,人啊!她不由得心里感叹。
霍灿侧过身子,一手拿着手机照亮,一手扶着梯子往下走。梯子的格凳间矩很小,所以霍灿得一点点地下,得注意别一步迈多踩空了。蹉哒着下到窖底,用手机往里面照,霍灿才看清,何止是窖口这几只坛子,从窖口到窖深处,一溜儿的都是酒坛子。看来父母没少攒酒。几乎都长得一个模样的酒坛子,哪个才是给自己的陪嫁?父亲要陪嫁自己的是酒吗?也学着南方某些地方那样,在女儿出生时,藏下一坛酒,待到女儿出嫁时,拿出来宴请宾客?如果那样,又有什么可看的呢?可自己并非他亲生,可不是亲生也可以藏下那么一坛酒啊。可自己看到他搬下地窖那坛酒时,自己已经上小学了,是以前就准备好了,没放地窖里,那天才搬进地窖?还是那天才准备的?霍灿觉得自己想的都是没用的,于是赶紧断了这些想法,集中精力回想,当年看到那个瓷坛的样子。
当年的那个瓷坛很普通,和眼前的这些坛子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很普通的酱红瓷坛。霍灿从头到尾,把这些坛子观察了一遍,真的分辨不出来。那么那个瓷坛上会不会有什么特殊记号?于是霍灿又从头到尾,挨个坛子转着圈儿照,想看看哪个瓷坛有特殊之处。没有任何一只坛子是特殊的。
霍灿一筹莫展,突然她听到窖口上方,哐当一声,霍灿吓了一跳,是父母回来了?霍灿的心咚咚地跳着,她用手按住胸口,似乎不用手按住,心就会从胸口跳出来。紧接着,是一阵吱吱声和喵呜声。霍灿终于放下心来,原来是猫捉老鼠,这是村里各家仓房中经常上演的戏码,不足为怪。
但霍灿还是犯起急来,现在应该快傍晚了吧,父母随时有可能回来,她再一次从头到尾扫视这些坛子,父亲当年搬坛子的形象浮现眼前,父亲搬得好象很轻松,轻松,轻,对,那个父亲说要陪嫁自己的坛子很轻,应该比酒坛子轻。
隐秘的坛子应该放在最里面,霍灿开始从地窖的最远处开始,逐一搬起坛子。最深远的那个坛子很沉,霍灿勉强搬得动,不是这坛,挨着来,第二个,第三个,都不是,一直搬到地窖口的那个坛子,都是一样重重的酒坛子。霍灿失望极了,难道父亲只是随便逗自己玩的?难道父亲改变了主意?难道父亲所说的陪嫁也不过是一坛酒,自己当年看错了?
霍灿彻底失望了,她准备上去了,她走到梯子边,站在梯子下,目之所及,她才看到,在梯子的后面,窖壁的凹陷处,还有一个坛子,如果不是站在梯子下面看,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个坛子。霍灿急忙绕过梯子,躬着身子,仔细看这个坛子,和那些酒坛差不多大小的一个坛子,只是釉面比那些酒坛子似乎细腻些。霍灿用一只手搬了,一只手就能搬得动,但拿不起来,于是霍灿象之前搬那些酒坛子时一样,把手机斜立在窖壁上,然后把坛子从凹陷处搬出来。霍灿一边动手拆开坛封口,一边想象着坛子里有什么,她首先想到的是霁红瓷的直口瓶。
封口打开,霍灿用手机照进坛子里,没有什么霁红瓷的直口瓶!
但也有她根本没想到的东西!